孙立人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克制一下自己的愤怒。
“既然我的兵也是人,那么 他们的生命权,就不比任何一个西方人低贱!你们提供一个欧洲版的空城计,让我的士兵毫无意义地付出宝贵的生命,这是卑鄙的谋杀,是可耻的犯罪!”
沮丧,懊恼,失落,孙立人顾不上什么儒将风度,咆哮起来。
是啊,费尽各种思虑,最后布置了一个漂亮的袭击战,成功打败鬼子,冲进了英印军的营地。
万万没料到,是一个人去屋空的空营地!
到处都是随意丢弃的各种物资,废弃的帐篷,英印军却无影无踪!
付出重大伤亡代价,就是为了这个英印军的空营地?
孙立人当时又是诧异又是恼怒,马上给斯利姆将军通话,质问他英印军怎么不见了?
斯利姆也是一头雾水,连忙驱车前来会晤孙立人,路上与英印第一师师长斯考特少将在步话机里通了话,才得知英印第一师为了保护平民,所以越过了宾河,重新建立了营地。但是,宾河南岸的日军兵力更加雄厚,英印第一师再次陷入了重围。斯考特将军请斯利姆将军尽快让中国军队过来把他们接应出去。
保护平民的生命安全,在斯利姆、斯考特这些将军的眼中,那是骑士精神的体现,绝对的政治正确。
孙立人一股子怒气却无从发泄,典型的气截胸。
“最起码,你们也应该告诉我这个变化!让我的士兵去攻打一个空营地,白白牺牲,这不是谋杀是什么?我们中国把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
昨天还在威胁,说如果再不营救英印第一师,他们就要投降。
然后开始逞英雄,脱离原先营地,去拯救一批平民!
救老百姓是不错,但起码这军事行动,两军之间,至少应该通气吧!
斯利姆将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孙立人的观点,接着进一步指出:“孙将军,这次我们有所疏忽,对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但是现在我们之间,还是需要精诚合作的,军情火急,据斯考特师长的报告,他们的军需物资,主要是粮食,已经损耗一空,今天早上,斯考特已经喝不上上午茶了。这是一个严重的信号,现在他们很可能被迫投降——除非你们能站在反对法西斯的共同立场上,立刻进入宾河南岸,把第一师救出来。否则,后果很难设想。”
孙立人的火气又冲了起来。
你们不是有能力救那帮记者和传教士吗?怎么还要我的士兵去冒死解围!
等斯利姆说完,淡淡回答:“请转告斯考特将军,宾河南岸,日军有绝对兵力优势,我的兵力不足,需要等待援兵到达,再商量如何开展解救。”
斯利姆急了:“孙将军,如果你不能立刻出兵解围的话,营地里很可能会发生饿死平民的惨剧!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良心的军人,我等待将军答复。”
孙立人不予理睬:“斯利姆将军,我当然是有良心的军人,所以我要为我部下的生命负责!宾河南岸,鬼子对我们的兵力优势是十比一甚至更多!我不可能让士兵们冒着这样大的危险去白白送死,那样做的话,我的良心会折磨我一辈子!更何况,就算我真的下令他们进入宾河南岸地区,以我们一个团的兵力,也无法完成营救任务。”
斯利姆点点头:“是的,是的,将军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所知道的,是我们都是盟军,都要为消灭法西斯势力而奋战,这种牺牲,上帝知道,它完全有价值。而且,斯考特将军已经说过,他的部下还有七千多兵力,并且拥有十二辆‘领主’坦克和十八门山炮,只要将军打到宾河南岸,这一次我们一定奋力向外冲击,里应外合,冲出那个该死的营地,回到宾河北岸。”
看孙立人不吭声,斯利姆将军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孙将军,被包围的英印军已经断粮了。为了不发生饿死人的悲惨一幕,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投降也许是一种选择。”
又拿“投降”来威胁老子!
孙立人郁闷无比。
但是解救英军的任务,是杜长官下达的,而且现在作为盟军一员,自己还真不能坐视友军覆灭或者投降。
杜长官甚至委员长,都饶不了自己。
英国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
只能压住恼怒的情绪,勉强让斯利姆告诉斯考特,准备装甲部队和炮火,与中国远征军夹击日军,然后突围到宾河北岸。
看着斯利姆去用步话机与斯考特通话,孙立人独自走到一边,看着远处的宾河。
人家是拯救平民,是骑士精神,受过西方军事教育的孙立人,没法责怪他们。
但是这么好的一个袭击战,付出那么多生命,最后你给我一个空城计!我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士吗?
满腔郁闷,还不能指着斯利姆的鼻子骂,那有损中国的国际形象。
也不能跟刘团长他们说,那会影响到盟军的团结。
甚至不能一个人骂娘,那不符合自己的儒将身份。
我,我太难了!
斯利姆过来了,很得意的样子。
“孙将军,我已经和斯考特联系过了,他答应,只要中国军向日本人发起猛攻,他的坦克还有大炮,一定会主动配合你们,打击小日本。”
孙立人有些哭笑不得。
我来解救英印军突围,我是拯救者好吧!怎么变成你来配合我?还是主动配合?啥意思,还要我谢谢英印军?
算了,这种话不说了,盟军要注意团结嘛。
跟斯利姆握握手,去找刘团长他们商量下一步行动。
果然刘放吾炸了。
“师长,卑职想不通!”
孙立人一瞪眼:“你是团长!想不通也要想通!”
开玩笑,现在手头只有这个团,你这个团长跟我说想不通,这下一仗还打不打!
刘放吾看看师长铁青的脸色,明白过来,师长其实也很恼火,只是没地方发火。
师长都这样,那自己也只能忍了。
倒是张秉升评价了一句:“真的逗人鬼火。”
孙师长皱着眉:“你搞什么鬼!”
张秉升发现自己不自觉说出一句土话,赶紧往回找补:“长官,卑职是说,这件事吧,的确让人生气。我们那边,生气叫‘鬼火’。”
孙师长明白了,摇摇头,没吭声。
刘团长看看张秉升:“鬼火,是吧?那你说,怎么能不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