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忙到这时候吗?
邵宁昭也问自己。
这差事明显就不是三两天能做完的,从今日窥见的一角就能看出来,这事情牵连甚广。
太子说着将事情交给她,若是真牵连到哪位贵人,她能将人惩处吗?
只怕到时又成了她不知深浅,行事莽撞。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全当打发时间。”
没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让宝翠跟着烦心,邵宁昭随口一应。
因为心里记着事,邵宁昭第二天很早就醒了,梳洗过后去司计部。
“宁昭公主。”
宋管事正在院中训诫小吏,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邵宁昭,脸色回转了些。
昨天毕竟承了邵宁昭的情,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邵宁昭颔首回应,抬脚往昨日的偏厅去。
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周围却没见钥匙。
邵宁昭思绪一转,朝着昨夜小吏歇脚的地方去。
栏杆底下藏着一把钥匙,如非探手进去,轻易发现不了。
开了锁,桌上的账本摆放整齐,按照各宫各院分列齐整,已经校准过的单独放置。
倒是仔细。
邵宁昭暗赞一句,提起裙摆坐下。
最上面一本账目就是翠华宫的,里面住的是献帝这两年的新宠,萱妃。
邵宁昭回来后听人说过两嘴,萱妃没什么出身,却意外入了献帝的眼,独宠至今。
只翻了两页,邵宁昭眉心就拢了起来。
几乎没怎么犹豫,她朝外走去。
“公主要去哪里?”
秦霖此时才来,见转拦了一下。
“去一趟翠华宫,各种账目除了交回司计部留档,宫内应当也留了一份,这里的有问题。”
“不可。”
秦霖当即反对。
“翠华宫的账目从来都是袁司长亲自过手,底下人看都不能看,这其中水深,公主如今力弱,还是不要涉险。”
关切的意味太明显,引得邵宁昭多看了秦霖一眼。
秦霖移开视线,“昨夜回去我跟姐姐说过了,她要我多照看公主。”
邵宁昭再怎么接触过这些也是从前,那时这些事情并不猖獗,也未曾有过这样大的亏空,牵连这么多人。
如今邵宁昭不如往昔,事态又非比寻常,自然要以保全自身为先。
“公主若是放心不下,迟些见到太子殿下,将此时告知就是了,殿下乃是一国储君,翠华宫那位总要给他些颜面。”
见邵宁昭没放弃出门,秦霖又多说了句。
这也确实是眼下做妥当的办法了。
邵宁昭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这时候还以为献帝他们会向着她。
萱妃又是独宠,并非她能轻易招惹。
“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邵宁昭坐了回去,在账本上留下标记,翻看起其他的。
晌午,两人正忙着,就听到外面的问安声。
“太子殿下万安,镇北王万安。”
祁君茂也来了?
邵宁昭笔尖一颤,抬头往外看去。
两道身影站在门外,顷刻就挡住了小半涌入的寒风。
邵宁昭与秦霖毕竟男女有别,独处一室时,偏厅的门窗是不能关的,要不是穿得厚实,连执笔书写都是问题。
“太子殿下,镇北王。”
邵宁昭起身,屈膝见礼。
装模作样。
太子哼了一声,问:“账目处理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只是……”
邵宁昭适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迟疑,直到看见太子眼中的不耐烦,才道:“翠华宫有几笔账目不详,数目不下,宁昭正想着迟些去取翠华宫留存的账目核准。”
“这种小事也磨磨蹭蹭。”
太子有些嫌弃,还要说什么,身旁的祁君茂冷不丁开口。
“宁昭公主刚回来,与翠华宫那位并不相熟,正巧殿下在此,不如让人去知会一声。”
他这是在帮她?
邵宁昭一怔,下意识思索起祁君茂的用意。
就她现在这处境,好像也没什么能让祁君茂利用的,那他想要什么呢?
太子闻言,侧眸看离了祁君茂一眼,倒没拒绝他的提议。
只一个示意,就有人往翠华宫去。
太子将手负在身后,又问了邵宁昭几个问题,见她对答如流,面色才好转了些。
“还算上心,听说你昨夜回去得晚,身子本就没好利索,到时辰就跟司计部的人一起走。”
太子昨天虽说走的早,却也让人留意着这边的情况,知道昨天邵宁昭很晚才离开。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让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故意苛待邵宁昭。
没好利索?
邵宁昭苦笑。
她这身体不仅仅是现在没好,以后也不会再好了。
况且,太子已经回来有几天,难道不知道是四皇子吩咐下去,不许宫里人给她看诊送药吗?
一点实事也不做,紧靠着一张嘴就想来彰显他的仁德,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是邵宁昭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说这些。
说了也未必能有什么用处。
“多谢太子殿下,宁昭记下了。”
她低垂眉眼,恭顺应答。
这般乖巧的模样倒让太子心情好了不少。
他这妹妹从前可是最不安分,不让做什么,偏要去做,现在这样还真是让人顺眼不少。
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太子没在此处耽搁太久,祁君茂却没跟着一起离开。
他一个眼神,就有伶俐的宫人小跑着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邵宁昭跟前。
祁君茂款款上前,在邵宁昭身边坐下。
“许久不见了,宁昭公主。”
听着他低缓的声音,邵宁昭无端想起和亲北疆时。
因为其他人都觉得她的行径丢人,不愿相送,只有还未承袭王位的祁君茂一人前去送嫁。
那一走,不知前路。
邵宁昭心下难免惶惑。
她有记忆以来就是被人娇宠,却只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人,就要前往北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
轿帘隔着,她没看清走上前的人长什么样子,却听见了对方的话。
他说:“公主,万望珍重。”
邵宁昭没对任何人说过,在北疆万般无助时,她也曾想起过这句话。
想起这句,万望珍重。
此时此刻,那道声音的主人就坐在她面前,朗眉星目,看着她。
回来至今,他们仓促见过几面,却始终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能面对面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