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容哭腔来的快,去的也快,转头站起来,将孩子递给嬷嬷,招呼膳房多做女娘喜爱之食,还闲不住要亲自去盯着。
赵若薇看得一愣,美眸凝在那忙活人身上,只觉这一通哭闹耍滑甚为熟悉。
女娘欲言又止,素白玉指撑在扶柄,乌黑墨发倾斜肩下,只用一根通体白润的玉簪挽起。
好的不学,坏毛病倒是学得精髓。
晚膳只女娘同侧妃,小皇孙年纪还小,多吃奶水,坐在属于他自己的凳上,也没入席。
明瑟院竟无一人想着去请太子过来,更无留膳,以至撤下席面后,宫人看见太子过来,甚是惊讶。
天已黑,八角琉璃灯候在左右,寺人为太子掌灯照明。
许昼望着明瑟院慌神的宫人全都跪了一地,不由得暗自叹气,这位侧妃娘娘当真心宽。
元清容正抚琴,轻唱着齐国宫廷雅调。
姜衍刚进门,便闻清幽古朴的雅乐,安神稳心。
他挥手让寺人等在外面,脚步轻缓走近,越过石壁盆景,可见东南榻角坐着女娘。
姜衍眼皮微跳。
她应已汤浴过,白日那件衣裙已换下,裙面所绣幽兰青叶很是相衬。
柔夷托在白嫩的下颚,宽袖半垂,露出莹莹皓腕,其间白玉镯,宛如玉兰花外瓣。
元清容抬眸,正欲出言,却见女娘美眸有异,回头一看,见太子手提食匣,已走到近前。
她忙放下七弦琴,起身行礼。
“娘子身子重,还是不要起身的好。”姜衍温声道。
素白玉指撑在柔软的软榻,女娘正欲抬起细肩,依言未再起身,复而靠在美人榻。
只是不再像方才那般后腰贴在枕靠,而是端直细肩,卧坐于软榻,玉足着色白长袜掩于长裙下。
姜衍虽未出声,可察觉女娘不再恭敬对他,心底生出一丝欣喜。
他面色不显,将食匣递给元清容,走到女娘身边的案几,将另一个食匣放下。
元清容望着略显局促的太子殿下,嘴角朝下,现下倒是给她一盒,怎得不见白日给?
姜衍半垂眼帘,没看女娘,薄唇抿了又抿,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先将盒内点心一一拿出来,摆在女娘跟前,才温和道:“上京东市烟拢斋的点心确实美味。”
女娘抬起美眸,无声看着他。
姜衍顿了片刻,低缓的嗓音带着温情。
他又道:“王都也有家相似的点心铺子,生意红火,众人争相购尝,孤选了几样来,也不知合不合娘子的喜好?”
女娘垂眸望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点心,素白手指捂住嫣红唇瓣,遮掩淡淡的笑意。
这哪里是几样,分明将斋店每样都拿了一遍。
“殿下费心了,若薇惶恐。”
娇软的嗓音响起,姜衍听在心里,不知是白日动的胎气还未休养回来,亦或夜深太晚,娘子困乏。
耳边悦耳之音既轻又低,像是雪绒落在地面。
姜衍不知如何回应,丹凤眼底幽深,瞥了下灯台,烛芯不过燃了半寸。
因何惶恐呢?
是他这一行径,过于出格,吓到了吗?
身后走在元清容,她搬来一张案几,将匣内点心也摆了一桌。
她笑眯眯朝女娘道:“姐姐,尝尝这块,我在店里便尝过,味道可好了,跟从前吃的芙蓉脆类似。”
娇腼含笑,美眸移到元清容这边,柔夷覆着绢帕,将她递来的花饼接过。
赵若薇看了眼一旁的太子,玉指隔着绢帕将花饼掰开一半,就着绢帕递过去,柔声道:“殿下可要尝尝?”
姜衍微顿,抬手接过。
他眼帘低下,沉默吃着,嘴里充斥着淡淡的花香。
元清容看了下太子,杏眼盯着女娘,见女娘又掰开半块递给她,人才笑起来。
女娘在东宫住了大半月,身子养好,逐渐开始下榻走动。
整日待在房里,虽有许多人陪着,元清容更是黏着她,可总归想出去透透气,看些花景园色。
趁着小皇孙睡下,元清容同女娘一起去了赏花园子,但凡有工夫,她就会同女娘说笑聊趣,二人感情甚好,大半月里竟从未红过脸。
步子散的久些,元清容便劝着女娘入凉亭歇会儿,比衡雾枝羽两个贴身女卫还要小心。
没坐一会,明瑟院来人请侧妃回去,说是东宫管事有急务请侧妃定夺。
见她不放心的样子,女娘轻笑,娇腼浮现无奈,“当真把我看成瓷娃娃了?”
柔夷轻轻摆了下,其指宛如葱白,纤纤细腻。
女娘柔声道:“快去吧,这么多人陪着我,勿要心忧。”
元清容这才领着宫人,赶回院落。
凉亭临岸,岸有高柳,时节寒秋,多有萧瑟之景。
赵若薇倚靠栏杆,美眸望向落叶。
柔夷自袖拢伸出,放于半空,静静望着枯黄的叶子,落在手心。
女娘似有悲秋之容,娇腼失色,良久不曾动弹。
女卫走近,将手中大氅轻轻披在细肩,恭敬道:“深秋露重,外面风口大,女郎可要当心。”
女卫低声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女娘看向水岸,娇腼偏过未曾示人,久不得回应,女卫靠近才观美眸滑下泪珠。
女卫一慌,拿过绢帕,擦在娇腼,急声道:“女郎莫要忧伤,怪奴婢犯上,再不催您回去。”
娇腼轻摇,鸦羽长睫隐见泪珠,赵若薇只觉鼻尖酸涩,心下止不住悲痛,竟失态于众人前。
她偏过细肩,不欲令他们看见,娇软的嗓音带着沙哑,“我无碍......勿要心忧。”
柔夷抬起,唇瓣轻咬在指骨,止住哽咽。
女娘抚摸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微的胎动,抵在柔软的手心下。
待心绪平息,整个人又似枯林沉寂下来。
美眸望着湖面,不发一言。
女卫自知其言无用,退至亭外。
这次逃夏,比之以往两回都顺畅许多,路途平坦无棘手之事,更无行寇。
进齐国后,却屡遇天灾挡路,更因战乱牵连至王都,短短数月,赵若薇却觉着十分难捱。
齐宫有旧友相伴,嘘寒问暖,细致入微,极尽周到,却非女娘所想,所念。
亭外小道站满宫人,太子摆手示意宫人勿要惊动女娘。
修长的身形着紫袍华服,衣领袖口皆用银线绣着云纹,既显素雅又矜贵内敛,宽袖盈风,寒风吹及。
姜衍站在亭外,神色宁静祥和,他刚从议事堂回来,发上紫金蛟龙冠尚未换下。
“齐宫设有暖花房,专供春花之用,不困时令,孤陪娘子去看看,可好?”
美眸转过,落在近前太子身上。
女娘礼节性的抿唇一笑,娇腼不起兴致,淡淡道:“谢过殿下。”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姜衍站在亭中央,等了半晌,温声道:“齐宫舞姬乐伎新练了歌舞,以备宫中年宴,正待挑拣筛选,娘子可想观舞?”
这回,直接没了话。
姜衍握起手指,掩于垂袖下,不知如何使女娘开怀,满腹筹谋,心机再多深沉,此刻全无用处。
他甚至在想象,若那人在旁,会如何哄的女娘?
姜衍垂下眼帘,唇角紧抿。
“殿下,妾待在齐王都够久,该离开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