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摩挲着青铜虎符苦笑,眼前浮现出项庄临行前的模样。那个总爱在演武场加练到日落的青年,如今只剩灵堂里一副冰冷甲胄。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斥候急报让众人心头再沉,乾军已突破泗水防线。
此刻的天下正如沸腾的鼎镬。东凌地因项氏精锐折损元气大伤,荒廷内斗致使函谷关外三晋蠢动。
曾经称霸中原的昭王姜晓白却悄然崛起,稷下学宫招揽的管冢、田忌等俊杰,配合高长恭的铁骑,竟在三年间将东夷之地经营得铁桶一般。
而此刻的会稽城头,越王无强的白袍已被鲜血染透。他望着城外遮天蔽日的“孙”字战旗,终于明白范蠡当年为何拼死谏阻收留孙坚。
“早知这头江东猛虎会反噬……”话音未落,文种拽着他奔向码头:“夷州有沃野千里,臣已备好艨艟百艘。”
海浪拍打着龙骨,无强突然抓住谋士手腕:“你说那岛上有铜矿?”
当最后一名侍卫跃上甲板,冲天火光吞没了越国宗庙。
而在遥远的彭城,项梁正将虎符重重按在沙盘上,那里插着乾军赤旗的位置,新磨的剑锋正泛着寒光。
“末将愿以项上头颅作保,请公子速离。”谋士急得直推主君后背。
越王踉跄几步站稳,眼中燃着火光:“今日之耻必当百倍奉还,孙文台你且记着,待孤重振旗鼓之日,定取尔首级祭旗。”说罢扯裂半幅锦袍掷于火中,头也不回走向海滩。
两位谋臣小跑着追上,较年轻那位压低声音:“范大夫,东海真如您所说有仙岛?”
“此刻哪顾得虚实。”范蠡焦躁地回望烽烟,“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王沦为阶下囚?”
文种闻言怔住,苦笑道:“可孙坚坐拥十万精兵,咱们连像样的战船都没有……”
“卧薪尝胆方显英雄本色。”范蠡突然驻足,海风掀起他染血的衣袂,“你看这惊涛拍岸,不正似三千越甲磨剑之声?”
百里外的会稽城头,青铜巨鼎轰然倾倒。孙坚踩着残破的越国旌旗仰天狂笑,虬须上还沾着敌人的血珠。这位号称“江东虎”的霸主转身时,披风在硝烟里划出猩红弧线。
“父亲,俘虏中确有越国重臣。”紫髯碧眼的次子孙权呈上名册,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
“放他们走。”孙坚摩挲着缴获的龙渊剑,忽然露出狡黠笑意,“没有对手的战场,该多寂寞啊。”
城楼下传来战马嘶鸣,长子孙策正持虎头金枪挑落最后一面越旗。
十二虎臣按剑环立,黄盖突然指着海天交界处惊呼:“公子快看。”
众人极目远眺,但见暮色中隐约有白帆如刃,劈开血色晚霞向着深海驶去。程普正要请命追击,却被孙坚抬手制止:“不必,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韩当眉宇间沉淀着岁月风霜,布满沟壑的面容透出老狼般的机警,这位沙场宿将从不做无把握的筹谋。
相较之下,周瑜的银甲外随意搭着粗麻披风,剑柄上流转的寒光映着那双洞悉战局的明眸,清隽面庞与周遭铁血氛围形成微妙反差。
孙坚目光扫过三位将领,最终定格在躁动不安的甘宁身上:“兴霸率部扫荡南境,凡负隅顽抗者,不必留情。”
“末将领命。”甘宁眼中迸出嗜血光芒,这肆意征伐的差使正合他草莽脾性。
“权儿随你甘叔历练。”孙坚话锋突转,瞥见甘宁瞬间僵硬的嘴角,又补道:“凌统也同往护卫。”
孙权抢在甘宁开口前施礼:“儿臣定不负父帅栽培。”少年垂首时,狡黠笑意在眼底一闪而逝。
甘宁攥紧佩刀闷声道:“末将誓保少主周全。”每个字都似从牙缝挤出。
当孙坚转向韩当,老将已跨步出列:“君理与伯符东进清剿残敌,勾践余党务必根除。”
“末将领命。”
“儿臣遵旨。”
两代战将的应和声铿锵重叠。
最后落在周瑜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公瑾北上收归越地,绝不可予吴国可乘之机。”
“瑜资历尚浅……”素来从容的谋士罕见局促。
“即日起,你便是孙家义子。”孙坚斩断推辞,虎目如炬:“拜上将军,统三万精锐北征。”
周瑜抚剑沉吟:“若得赦免旧臣的军令,或可不战屈兵。”迎着众人惊诧目光补充道:“顽抗者再剿不迟。”
建安初年江东军帐
孙坚单手按在青铜剑匣上,虎目扫过帐下跪拜的文武:“某要的是九州万方!岂能困守江东弹丸之地!愿随我平定乱世者,自当裂土封侯。”
“父帅慎言。”孙策箭袖轻振,玄铁护腕与案几相撞发出脆响。帐中骤然寂静,唯有帐外旌旗猎猎。
“请上将军正位吴侯。”三十七名部将齐声叩首,甲胄碰撞声惊起檐下栖鸟。孙坚扶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目光掠过次子腰间新佩的鱼肠剑。
十五岁的孙权突然横跨半步挡住众人视线:“此时建号犹如树起箭靶,东凌军楼船不日便会顺江而下。孩儿昨夜观星,紫微帝星尚悬于雒阳。”
“放肆。”孙策猛然转身,衣甲发出金属摩擦声。少年却迎着兄长佩剑寒光昂首:“若效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何愁天下英才不归?勾践宫中尚有血脉可寻。”
孙坚掌心摩挲着剑柄上缠绕的赤锦,忽然瞥见周瑜正在角落轻抚琴弦。这位总角之交的儒将指尖划过七弦,竟弹出一声金戈之音。
三日后,会稽地牢。
孙权提着青铜雁鱼灯拾级而下,碧色瞳孔在烛火映照下流转幽光。当他的织锦战靴停在第七间囚室前,蜷缩在稻草堆里的美妇人猛然将幼子护在身后。
“娘亲,这个哥哥的眼睛像翡翠。”六岁的勾践七世孙好奇探出头,手中半块粟饼掉落在地。妇人颤抖着用衣袖擦拭孩子嘴角的饭渍,却见孙权解下绣金大氅轻轻覆在孩童肩头。
青石墙上跳动的火把将人影拉得扭曲,少年俯身时玉冠垂缨扫过囚栏:“从今日起,你叫姒怀玉。”
当他执起孩童粘着草屑的小手,身后二十名死士的刀鞘同时发出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