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顾梅姐弟碗筷一放,拿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起身便要回屋。
顾平安不惯着他们,将人拦下,让他们刷碗。
“自个儿用过的碗筷,你们自个儿刷干净,平日里既不砍柴,也不挑水,就连煮饭烧火你们都不肯往这边来。
天天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连碗筷都要旁人给你们刷干净,这满村上下,再找不出你们这般赖的人!”
被顾平安这么一顿骂,姐弟俩又羞又恼,张嘴便想骂回去。
就在这时,顾连山不吭不响的突然出现在灶房门口,目光不善的瞪着姐弟俩。
一看到他们爹,姐弟俩瞬间没了气焰,暗中骂了顾平安几句,不情不愿的回到小几前,将自个儿用过碗筷收拾起来,拿到一旁的水盆里清洗。
水盆里的水是冷水,里面还有些碎冰块。
手指浸到水里的一刹那,姐弟俩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缩回了手。
太冰了!
顾梅想兑些热水再洗,可顶着她爹的目光她不敢,只能硬着头皮随意将碗筷清洗了一遍。
顾来安也是有样学样,见顾梅洗的潦草,他也动了歪心思,用手指捏着碗边,在水里来回涮了涮,随后将碗筷捞出,这就算是洗了。
至于干净不干净,那就与他无关了,谁看不过去谁再重新洗,左右让他洗的话,他就只能这般洗。
看到姐弟俩这般洗碗筷,顾连山心中的火气一股一股的往外冒,但依旧是一句都没说。
等姐弟俩起身想往外走,他这才开口:“来安去后院劈柴去,我让平安盯着你,不劈够两个时辰,今儿便没你的饭了。”
顾来安瞬间变脸,劈两个时辰的柴?!
这会累死人的!
觑了他爹一眼,顾来安下意识想跪下求饶,他真劈不了!
听到能监督顾来安干活,顾平安迅速吃完碗里的粥,迫不及待的开口:“我吃好了!大哥,走吧,咱俩一道去后院。”
顾来安瞪了他一眼,双脚犹如钉在了地上,一步都不动。
“你要是不去,打今儿起,这家里再没你的饭!你跟老子滚出去做乞儿去!”顾连山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将话挑明了说。
顾来安浑身抖了抖,下跪求饶的心思立马飞走,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他爹这话不像是假话,一脸悻悻的出了灶房,往后院去。
顾平安就在他身后跟着,心情极好。
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没使唤着去劈柴,顾梅心中慌了一瞬,以为也要给自个儿安排活计,心中又气又慌,脸色沉沉。
虽说顾梅打小没了亲娘,之后又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但碍着顾连山心疼孩子,她自小到大还真没干过什么像样的活计。
就是她自个儿的衣裳也是一半自个儿洗,一半暗中逼原主给她洗。
也就顾棠穿过来后,她的衣裳才开始全部自个儿洗。
顾连山赖得理会她,只丢下一句:“将你昨儿穿的那件新衣裳拿出来,用包袱包好,跟爹一起去朱家一趟。”
说完这话,他自顾自的朝外走。
顾梅一愣,她爹不是给自个儿安排活计?
可接着,她脸色煞白,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爹方才说,要自个儿陪他一道去朱家,还要她将昨儿穿的衣裳包起来带上!
这番做法是何意,不用旁人说,顾梅心里清楚的很。
她爹这是要找朱家对峙算账!
顾梅脑子里嗡嗡响,觉得天旋地转。
昨儿不是说了,只要她说实话,将布的事交待清楚,这事便算了?
既然都说算了,为何今儿又要她带着衣裳一道去朱家?!
顾梅不明白,也不理解,当即出去找她爹。
“爹!”
在牛车前,顾梅看到了她爹。
顾连山也不瞧她,自顾自的整理着牛套,生怕有那处没包好,勒伤了牛背。
顾梅心慌的不行,不管不顾的质问起来:“昨儿您不是说?若我说了实话,布的事便算了!”
“是算了,爹没打你、也没骂你,你那用偷来的布做的新衣裳,爹也没给你收过来,这不叫算了叫什么?”顾连山语气淡淡,反问了一句。
顾梅气结,“既然这般,您为何又要我带着衣裳跟您一道去朱家?!”
啧!这话说的,十足就是一个蠢物!
“你是老子的闺女,老子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你隐瞒你舅娘来家偷盗一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
可你舅娘那边却不能这般算了,朱家的人跑到我顾家家里偷东西,这事要是不给个说法,老子便豁出去告到衙门去!”
听到这话的顾梅当即崩溃,眼泪掉了下来,“爹!那是我外祖家,您这般闹,让我外祖一家如何看我?!我日后再不敢登朱家的门了!”
不登更好,真当人家稀罕你登门?
顾连山没好气的骂她:“如何看你?你外祖家怕是人人都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养不熟的蠢东西!帮着外人一起偷家中妹子的东西,天底下再找不到你这般蠢的蠢物。
还有你那舅娘,就她那德行,得了一回手,日后指定还会一心惦记着。这两年,家里的东西时常不见,你怕是没少帮你舅娘打掩护!”
顾连山琢磨了一晚上,将这几年的事全都捋一遍,很多对不上的事情渐渐都有了头绪。
这话吓得顾梅收住了泪,打了两个冷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她爹说中了心中隐秘。
她眼神躲闪,嘴硬的喊冤:“您胡说些什么?!家里的东西都是四丫她娘和我大伯娘偷的!她俩时常偷拿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您都抓到好几回了!如今竟是又往我和舅娘身上赖!”
说到这,她又将顾棠扯下水:“您为何会这般想我和舅娘?是不是四丫在您耳边挑唆的?!她一向跋扈的很,又极为看重自个儿东西,再好的东西烂在她手里也不想着分给旁人,如今她知道那布被我舅娘偷了,气不过这事,指定暗中挑唆您,往我和舅娘身上泼脏水!”
“泼脏水?”顾连山一脸稀罕,这般不要脸的话,他大闺女咋说的出来?
“用得着往你们身上泼脏水?那布不是你们偷的?”
顾梅一僵,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但她还是想劝她爹打消去朱家的打算。
顾连山懒得与她缠磨,语气不善的直言挑明:“你和你舅娘过去干的那些个破事、脏事,眼下没凭证,我也懒的再追究你们。可这偷布一事却是有凭证的,朱家那边必须给个说法!
今儿你要是去,这事落不到你身上来,你若是不去,回头我便将你送回你奶那边去。眼下你爷你奶正是需要银子治病的时候,你回到那边,就是个被卖的命!两条路,你选哪条走?”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两条路,哪条都不好走。
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顾梅愤恨瞪着她爹,却是连个眼神都换不回来。
僵持了一会儿,顾梅一把抹掉泪,咬牙回了屋。
顾连山也不回头看她,只坐在车上等着,要是不来,他立马就将人送到那边去。
等了半刻钟左右,顾梅拎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显然,她选了第一条路,带着衣裳跟她爹一起去朱家。
顾连山一句都不想与她说,冷脸等人爬上车,往牛背上轻抽一鞭,车轮滚动,很快便出了院子。
三叔公一直在廊下看着父女俩争吵,这种事,他也不好插嘴说道,但看梅丫头这样子,到了朱家后,怕是会跟朱家站一起气她老子。
不过,连山是个浑的,只要不动手,比嘴皮子的话,朱家还不是连山的对手。
至于朱家会不会动手,三叔公觉得十成不会。
朱家的男人们都是一帮软蛋,家里全靠娘们撑着,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八成就是赔礼道歉,将这事糊弄过去。
毕竟,这又不是朱家头一回犯浑,赔礼道歉都整好几回了,早熟门熟路,这回估摸也是一样的流程。
也是因为这一点,三叔公才放心顾连山独自带着闺女去朱家。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瞒都怕瞒不了,哪还敢将外人掺和进来。
回到灶房,将锅碗洗刷干净,又将水壶加满,拎着水壶慢悠悠往堂屋去。
堂屋门口两边挂着斗笠,看到斗笠时,三叔公抬头看了眼天色,阴沉沉的吓人,也不知今儿会不会再落雨。
他懊恼的拍了下额头,忘记提醒父女俩带斗笠了。
这要是半路上,或是回来时,再落场雨下来,父女俩指定是要遭罪挨冻的。
算算时辰,这会子牛车怕是早出了村,追是来不及追了,若是真落雨,到时再想法子请人去接父女俩。
掀开帘子进屋,三叔公心里祈盼着,可千万别落雨,要落也要等人回来再落。
大冬日的,这要是淋了雨,父女俩都得病一场。
……
巳时初,西厢屋里的顾棠终于睡够了觉。
一面在被窝里伸着懒腰,一面唤出系统面板,看了眼上面的时间,九点多了。
昨晚她没有点炉子,屋里冷的很,被窝里却是暖和的紧,就连脚都是热乎乎的。
顾棠抱着身上的被子亲了两口,她宣布,“温暖如春”被褥正式成为她第一心头好!
在被窝里蛄蛹着,将里衣穿好,接着深一口气坐起来。
刺骨的寒意侵袭过来时,顾棠抓起新买的羊皮裘衣穿上,将寒意阻挡在外。
再换上“温暖如春”套装里的袜子,暖意包裹在脚上,不穿鞋也不觉得冷。
想到昨儿下了雨,顾棠捡了双旧鞋穿,新买的没舍得穿,主要是怕沾了泥,不好清洗。
出了屋,院内静悄悄的。
走到堂屋那边,听到东边灶房里有响动,顾棠过去瞧了一瞧,原是三叔公在给鸡鸭弄吃的。
三叔公正拿热水烫麦麸,并将其搅拌成湿润的泥状,待晾一会儿后,便能端到后院柴房喂鸡鸭。
见顾棠进来,他手里的动作没停,笑着指了指炉子上的宽口瓦罐:“饿了吧?里面给你留的有饭,一直温着呢。”
“今儿吃的什么?”拿掉瓦罐上的盖子,看到里面有粥、有蛋饼、还有油渣炒咸菜,顾棠一脸欢喜。
“我爹做的蛋饼可香了!您吃了没?”
“吃了吃了。”三叔公不住地点头,“油渣炒咸菜也是你爹做的。你爹说你不爱吃猪肉,嫌味重,这油渣倒是没什么味,你吃吃看。”
顾棠欢快的应了一声,先去洗漱,之后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油炸塞到嘴里。
嚼了嚼,味道还是有点,勉强能接受。
迅速将饭菜吃完,顾棠一直没看到她爹,便问是不是真去朱家了。
“去了,一早吃过饭便去了。”
“平安呢?他不是跟着您识字吗?怎么这会子也不在?莫不是偷懒去了?”
“平安啊……”三叔公顿了顿,想起方才在后院看到的那一幕,脸上显出几分无奈。
“你爹让他看着你大哥,说要让你大哥劈柴劈够两个时辰,这会子俩人都在后院呢。”
顾棠双眼一亮,“真的?我去瞧瞧!我大哥可从没劈过柴!”
丢下这话,她便往后院跑。
跑到一半,人又折返回来,将三叔公给鸡鸭弄好的麦麸端上,看热闹的同时,也能顺便将鸡鸭喂了。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三叔公无奈摇头,这就是唯恐不乱的。
洗了洗手,将灶房的房门关好,沿着长廊出了院子。
趁着这会子没下雨,他要去村里问问,买些竹子木头回来,后院要搭鸡圈鸭窝,还有再搭个牛棚,也不知这些需要多少竹子和木料。
想了想,脚下一转,干脆先去顾六家走一躺,他会搭牛棚,自是知道搭个牛棚需要多少木料,等问清了再买也不迟。
后院那边,顾棠将一盆麦麸放到柴房,让鸡鸭们自个儿吃去,她则晃悠着往顾来安那边靠。
后院面积比前院大的多,一半铺了石砖,一半没铺。
顾来安此时就在铺了石砖的这半边劈柴,脚边零星散布着十来根劈过的柴火。
他旁边就是监管他的顾平安,而顾平安身后堆放着许多柴火,基本都还没劈。
顾棠来到跟前儿时,正好看到顾来安手中的斧头卡在了粗壮的木头里,拔不出来也劈不动,气的他当即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不干了?成!那你就等着被爹赶出去做乞儿吧,日后这家里东西可都是我的了。”顾平安知道他在乎什么,直接拿捏住了他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