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八月末,曹操在许都,誓师伐逆。
以汝阴太守满宠为先锋,统八千人屯扎汝阴;又以郭嘉为军师祭酒,司空曹掾董昭为司马,命裨将军徐晃,平虏校尉于禁,离狐太守李典,各点一万精兵,兵分三路,征伐袁术……
曹操自领中军,命典韦许褚各领虎贲虎卫二军出征。
同时,镇东将军刘备、左将军吕布以及乌程侯,汉明将军孙策,分别起兵,直扑寿春而来。
一时间,天下振荡!
虽说曹操此前身经百战,可这一次,性质完全不同。
曹操这叫代天讨逆,自然务求一战而胜。不仅仅是要打赢,而且还要赢的漂亮,赢得干脆。
不如此,不足以体现出汉室威风。
有人称赞,自然也就有人冷嘲热讽。袁绍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而荆州刘表也不甚开怀,虽有心出兵袭扰一下曹操,但考虑到名声,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征。
而就在曹操率部征伐袁术的当天,一行车队,悄然离开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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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委任,终于发出。
任邓稷为海西令,即日前往海西赴任。
这海西县,就是后世江苏省连云港市的南大门,灌南县。
汉武帝太初四年,在海州之南佰二十里,置海西侯国,是当时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封邑。征和三年时,李广利降匈奴,海西侯国遂改置为海西县。初为东海郡治下,后归属广陵郡。
濮阳闿的年纪也就在四十出头,但由于种种原因。看上去颇为苍老。
他生于陈留,如今在外黄县做教书先生。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荀彧的推荐,濮阳闿也未必就能看得上邓稷。性子嘛。偏沉冷,不太喜欢说话。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是在房间里看书。
写的一手好书法,生平最好《春秋》。
用郭嘉的话,濮阳闿好六国之风,喜读韩诗。
这个韩诗,指的是战国时期的韩国。诗经里不是有《郑风》,《韩风》吗?纵观整册诗经,濮阳闿只读韩诗。因为,陈留就是当年的韩国国都所在。濮阳闿长以为。自己是旧韩遗民……而且,他擅长《周礼》,一举一动,都要求很严格,是一个极其注重礼法的老夫子。
曹朋在濮阳闿面前的时候。总觉得压力巨大。
看到他,曹朋就会想起后世的那些老学究。面容古板,不喜言笑……
就连邓稷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抱着一种千金买马骨的想法。虽说曹朋一顿斥责,把他点醒,可他并不认为,濮阳闿能有多厉害。人常说。人有气场!濮阳闿就有这样一种气场。你站在他的跟前,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你也会感受到沉重的威压。是正气?说不太准……反正让人感觉很有压力。曹朋今生前世,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犹自感到有一些紧张。
这么一个老夫子,想必不一般啊!
这就是曹朋在见到濮阳闿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濮阳闿本已决定举家迁往庐江,投奔他当年的好友。但由于荀彧出面劝说,他这才打消念头。
他对邓稷说:“公此去海西,某亦可随行。
不过如果我提出好的建议,你不接受。而且又无法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那我就会自动请辞。”
这句话,颇有孙子兵法‘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的意思。你既然要我帮你,那就得听我的主意。如果你不听,又找不出理由,那我就离开。
听上去,似乎是在威胁邓稷。
可仔细一想,濮阳闿这样做,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毕竟他年岁已经大了,在中原又没什么发展。你如果愿意听我的,我还可以帮你。但如果你不愿意听我的,那我又何必留下来,耽搁时间呢?濮阳闿膝下有子,他必须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大家丑话都说在明处,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各奔东西,谁也别委屈了谁……
邓稷初时感觉很不舒服。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主意好,我就听;你主意不好,我就不听。
如果你要坚持我认为是错误的事情,那对不起,大家散伙就是。
于是,邓稷便答应下来。
而曹朋从濮阳闿的这番话里,却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如果一个人不是真有本事,焉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有本事的人,性子都比较古怪;没有本事的人,才会维维是诺,言听计从。
邓稷需要的是一个帮手,而非跑腿。
如果濮阳闿没有自己的主意,那邓稷要他,又有何用?
只濮阳闿这一番话,就足以让曹朋,对他刮目相看……濮阳闿还有个儿子,名叫濮阳逸,比曹朋小一岁。此次,濮阳逸并没有跟着濮阳闿一起过来,而是被濮阳闿安排着,去了庐江。
很显然,濮阳闿自己也不是很看好邓稷。
也许,在他的想法里,邓稷肯定是不可能忍受得了他。而他呢,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走。
所以把濮阳逸送到庐江的好友家中。
邓稷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人家愿意帮他,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总不成还要买一送一,未免有些说不过。
对此,曹朋同样,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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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闿来到曹府之后,依旧表现的很孤僻,不爱与人交谈。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认真的阅读海西县的那些公文和资料。比如当地的人情风物,比如那里的气候条件……邓稷呢,每天都会带着曹朋前去问安。即便濮阳闿对他不太理睬,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之色。曹朋跟着邓稷,也在暗中观察濮阳闿,试图寻找他的破绽……
只可惜。濮阳闿清心寡欲。
不好女色,也不好钱帛,生活上更像是一个标准的苦行僧。
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锻炼一下身体。然后在书房里读书。午饭过后,他会小睡一下,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睡醒后,就开始阅读公文卷宗。晚饭后在附近散步一个小时,回来后洗漱,就寝。用句比较时髦的话,就是随着太阳劳作,随着太阳休息,生活很有规律。
这样一个人,的确是不太好招揽啊!
而邓稷的那位同乡邓芝。书信已经派人送过去,至今仍没有回复。
邓芝能不能过来?尚在两可。
说句心里话,曹朋对对邓芝过来帮忙,也不是特别有信心,只好把精力都放在了濮阳闿身上。
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间,曹操起兵了!
与此同时,朝廷的任命也送抵曹府,任邓稷为海西令。
就如同郭嘉所说的那样,满宠那边没有为难邓稷。相反,在得知邓稷要去海西的时候,满宠还很高兴。与曹操派去的使者。说了许多邓稷的好话。曹操也因此,最终下定了决心。
曹汲,已经在河一工坊上任。
家中只剩下张氏母女,还有刚满月的小邓艾。
邓巨业夫妇,留在许都曹府之中。本来,曹楠是想要跟随邓稷一同去海西县。可考虑到她刚分娩。小邓艾又小,离不开娘亲,所以被邓稷拒绝。除此之外,曹府里还剩下十个婢女,以及十名家将。周仓、夏侯兰带着十名土复山的好汉。随同邓稷一同前往海西县赴任……
曹朋也随着邓稷一同前往。
虽然邓稷本意,是希望曹朋留在许都,设法拜入一位名师门下。
可曹朋却坚决不同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随姐夫一起去海西,可以增添更多的见识。《诗》《论》我已经可以通读下来,如今正在读《尚书》。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求教姐夫,也可以求教濮阳先生,他定会教我。”
曹朋说罢,还向濮阳闿看去。
濮阳闿面色沉冷,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不过,从他那一闪即逝的眸光中,曹朋读出了一丝赞赏。
“如果小公子问我,我知无不言。”
邓稷这段时间,也一直和濮阳闿接触。
濮阳闿看上去冷冰冰的,性子也很古怪。但说起学问,他的学问可是要比邓稷,更加扎实。
毕竟是教过书的人,对传统的《诗》《论》理解,远非邓稷可以比拟。
如果濮阳闿愿意教曹朋,邓稷也没有意见。但邓稷也有一个底线:曹朋不能拜濮阳闿为师。
为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濮阳闿的名声不好。
阿福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要拜一位大人物为师才行!
邓稷是吃够了没有名师的苦处。早年他修刑名,如果能有一位名师的话,也不至于混的凄惨。
曹朋倒是明白邓稷的想法,而他心中,其实早就有了一个人选。
但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愿意收他……
迎着黎明的曙光,曹朋一行人踏上了东行的路途。邓稷乘坐一辆马车,濮阳闿也有一辆马车。车上除了一些行礼之外,更多的则是一摞摞书简和卷宗。荀彧转交过来的那些公文,邓稷尽量带走。他对海西的了解还不是很多,所以趁着赶路的时候,也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
郭嘉说,海西很复杂。
荀彧叫他过去接受任命的时候,也说海西一地,盘根交错。
尚书荀攸则让人来告诉邓稷:“海西扼三郡交界,一定要与当地缙绅搞好关系,特别是广陵陈氏。”
诸如此类的善意提醒有不少,甚至连曹真也偷偷告诉曹朋:“到了海西,最好能拜会卫弥。”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曹朋,海西那边,真的很危险!
但具体怎么危险?
曹真也说不上来……
“阿福,那老东西,可真会拿捏。”
周仓和夏侯兰带着人在前面开路,曹朋与王买邓范三人。在后面押车。
王买催马,与曹朋并辔,低声嘀咕道,目光则落在了第二辆马车上。那车里。坐的正是濮阳闿。
“虎头哥,休得牢骚!”
曹朋一蹙眉,斥责说:“伯宁先生却有才学,而且见识广博。咱们以后,要对他多有尊重才行。你要是再唠叨的话,就回许都去。我和五哥去就足够了……”
王买一咧嘴,连连拱手。
“我这不是……好吧好吧,我以后再也不发牢骚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回去。”
小八义之中,和曹朋感情最深,关系最好的。就是王买。他也不想斥责王买,只是如今自己这些人,人单势孤。曹朋虽说是穿越众,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一些,可要说治理地方。他还真没有把握。濮阳闿,无疑是邓稷目前最可靠的帮手。曹朋可不希望,和他的关系太僵。
王买不牢骚了,邓范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怪话。
三人一边跟着马车,一边低声交谈。
“前日三哥还喊着也要过去……唉,在许都呆了这么久,一下子分开了。确是有一些不舍。”
“是不舍三哥,还是不舍许都繁华?”
“当然是三哥他们……许都再繁华,与我有何干系?我整日练武,也没甚功夫在许都戏耍。”
曹朋笑道:“难道你真的留念许都?”
邓范突然说:“我想我爹,还有我娘……”
长这么大,邓范还没有离开过父母。这次一去海西。和许都远隔千里,难免会生出思乡之情。这才刚走出许都的城门,邓范就开始发作了!也幸亏他是和曹朋等人一起走,如果是孤身上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流泪。曹朋没有笑话邓范。王买同样也露出几分牵挂之色。
“我也想我爹……他今天随主公出征,不晓得……”
印象里,曹操征伐袁术,最终是胜了!
但好像是赢得没那么轻松,不过也没有损失太严重。
“虎头哥,你莫担心……王伯伯是虎贲军,职责宿卫中军,又不是冲锋陷阵,你担心什么?”
“可宛城之战,典中郎不也是宿卫中军吗?”
王买一句话,差点把曹朋给噎死。
是啊,典韦当时的确是宿卫中军,结果差点丢了性命。
曹朋挠了挠头,“虎头哥,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
“上次曹公在宛城,主要是因为……掉以轻心;而这一次呢,曹公绝不可能再犯同样错误。而且,曹公这次有郭祭酒跟随。郭祭酒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怎可能让主公重蹈覆辙呢?”
王买听罢,也觉得有些道理。
他旋即展颜,露出笑脸,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阿福,阿福等我!”
曹朋勒住马,回身看去。
只见身后大路上,烟尘滚滚。
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般,从许都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两员小将,胯下乌骓马,一个身负双戟,手持大斧;另一个跨弓负箭,马背上倒插一支九尺龙雀。两人身后,还有二十骑随从,和两辆大车。曹朋一见这两人,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拨转马头,就迎了过去。
“二哥,三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员小将,正是典满和许仪。
只见他二人兴致勃勃,一脸的兴奋之色。
“阿福,我们决定了,和你一起去海西县。”
“啊?”
典满连连点头,“是啊,你这一走,我和大头都觉得,许都变得好生无趣。大哥去了虎豹骑,如今整日里在营中操演,根本没有功夫;老四和老六,一个去了洛阳,一个去了长安……
我和大头盘算了一下,反正在许都,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索性和你一起去海西,增长见识!”
“你们要和我去海西?”
“是啊!”许仪兴奋的挥舞手臂,“听说海西如今混乱,正是我兄弟建立功业的好时候!”
这两位,莫非是把海西之行,当成了游玩吗?
“阿福,你看,我们都准备妥当了!大头还专门从族中抽调出来二十个族人,和我们一同过去。你可别小看他们,可厉害的很呢。都很能打!到了海西以后,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时候,邓稷也听到了后面的骚动。
于是命人停下马车,走出来查看情况……
“阿福,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满的问道:“咱们还得赶路,若再耽搁,天黑了可就要错过宿头,露宿于荒野中了。”
“呃……二哥和三哥来了!”
曹朋一脸苦笑,看着邓稷说:“二哥和三哥说,要和咱们一起去海西县,还带来了车马!”
“什么?”
邓稷闻听,吓了一跳。
这两位也要去海西?
那边的情况很复杂,万一他二人出了什么差池,邓稷可吃罪不起。
“阿满,大头,你们也要去海西吗?”
许仪在马上一挺胸脯,“那当然……我们和阿福是结拜兄弟,怎能忍心看他,身处于危难?”
老子何时身处危难了?
曹朋在心里,破口大骂……你们跟着去,那才是让我身处危难!
可人家是一片好心,总不能拒绝。
邓稷还想劝说,就听典满道:“邓大哥,我们和阿福去,我爹他们可都同意,否则大头也不可能带着人过来。你要是不答应,我和大头也不勉强。你们走你们的,我和大头自己去海西就是。”
典韦和许褚是否同意?
此时已无处可查……
倒是典满说的没错,许褚若不同意,估计许仪也带不来随从。
濮阳闿突然打开车帘,“叔孙,既然他们要去,就带上他们吧。反正你到了海西,也需要人手。他二人说不定能帮上忙……再者说了,你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会去,万一路上出了岔子,岂不是更麻烦?”
邓稷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吧……不过话说清楚,你们可得听我的命令!”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典满还神神秘秘的说:“邓大哥,我们还带了三幅铠甲呢!”
曹朋总觉得,这二位不是来帮忙,捣乱的性质可能更大。
但邓稷既然同意了,他也不好在出言反对。濮阳闿那句话倒是没说错,邓稷手中的确无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上路吧。”
“出发,出发!”许仪大呼小叫,指挥着马车跟上去。
曹朋落在后面,看着兴奋不已的典满和许仪二人,忍不住对王买说:“我总觉得,他二人是偷跑出来的!”
“那怎么办?”
曹朋搔搔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跟上他们,咱们可得盯紧一些,别让他们招惹是非。”
但愿吧,这两个家伙,不会节外生枝!
曹朋此时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