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带着一干兄弟,顺着鸟羽天皇生前所指方向追去。
大内里左右皆是精舍,扶桑权贵,多居于此:藤原氏所出诸姓,多居其左,其右则多为平、源、橘诸家。
曹操等杀至右边,放眼望去,家家闭户。
曹操微微沉吟,自己就这么几个人,这般多人家,难道一户户搜过去?干脆看向时迁:“兄弟,此时此刻,还要看你本事。”
时迁笑吟吟一报拳:“哥哥放心,且等小弟消息!”将身一拧,使个“小燕儿钻云”,蹿上人家屋舍。
这时天光隐隐见亮,显然黑夜即将过去,一众兄弟都仰头看戏,见时迁如一道狸猫般在人家屋脊上轻捷奔走,这里侧耳听一听,那里探头看一看,左右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便见他忽然立住脚,伸手往下指了一指。
曹操众人大喜,当即走去一看,只见那宅邸门前一块匾额,上书四字:“清和源氏”。
曹操抬头看了一会,嘱咐道:“姓源的几个兄弟,都是忠义之士,他家妇孺若不加抵抗,我等不要伤害。”
众兄弟都道理应如此,周通要逞英豪,飞起一脚,踹在大门上。
若是木门,挨了这一脚,门闩绷断,自然两下大开,偏偏他家这门,都是细木细竹编成,这会儿黑乎乎看不清,若是打起火把细看,便能看出图案斑斓美丽。
可是美丽固是美丽,坚实却不坚实,被周通一脚踹个窟窿,那腿直陷进去,周通哪料到这门如此不受力,一时身不由己,被卡在了门上上下不得,吓得惊叫:“啊呀,中了计也,哥哥们救我!”看书喇
也不怪他惊慌,门后如有埋伏,此时轻轻一刀,整条大腿都要遭人卸下,宝贝都要断上半截,岂不大遭其糕?
段景住孟康两个连忙上前,抱着身子拽了出来。
周通恼羞成怒,举起画戟乱劈,把好好一扇大门劈成了一堆柴禾,恶狗般抢入,放声大喝:“白河法皇,人家源家三个将军,为你战死两个半,你是好汉子的,便出来同伱周大爷单挑,不要藏在家里,连累人家妇孺。”
曹操紧随着涌入,却见门中是老大一个庭院,小桥池塘、假山树木,应有尽有,地面铺着白沙,映衬在熹微淡淡的晓光下,别有一番静寂空幽之美。
过了庭院,便是连片房舍,都是离地半尺的大屋,老曹曾听玉藻前陈说过,扶桑贵族好居大屋,屋中再建小屋,以木板、竹帘、席垫等等,勾勒不同用途的室内空间。
这时迎面大屋,拉门猛然被人拉开,源赖信大步走出,站在檐下怒容满面:“竟要赶尽杀绝么?来啊,吾源氏的男儿,还没有死绝呢。”
他赤着上身,左臂缠着纱布,显然刚刚裹好伤口,右手持着太刀,愤然望着曹操一行。
话音落下,屋后传来一片妇孺们隐忍的垂泣声。
史文恭欢喜道:“啊哟,竟是你这厮!之前那箭没留下你,不料你竟敢自己跳出来!”
孙安亦兴高采烈:“快把剑鞘献出,乖乖投降,我求哥哥饶你不死。”
源赖信举刀喝道:“我源家只有战死的武士,岂有投降的男儿?赖信之命,便在此处,若要取的,自己来拿!”
源家家臣武士本来不少,只是都随他兄弟在宫城战死,如今偌大源家,只有他独自以受伤之躯守护。
曹操怜其忠勇,微微犹豫,拦住了待要上前的孙安,劝解道:“源将军,螳螂刀法虽高,终究不能挡住大车前行,武某好意劝你,莫要效那螳螂挡车之举!”
源赖信怒道:“你等本是宋国人,来我扶桑,勾结叛逆,破军杀将,已是恶意之极,还说什么好言相劝。若是外国人去你大宋杀了宋皇,你又待如何?”
曹操摊开手道:“只要不伤百姓,实话实说,武某乐见其成——你若不信,随我归宋,我领你入宫,你去宰了皇帝,武某绝不皱一下眉头。”
源赖信不料他如此惫懒,呆了一呆,摇头道:“原来你在大宋,便是个无君无父之人,也罢,你这等人,自然不知道何为忠义。”
曹操微怒,心道我和云长乃是好友,云长他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你说我不懂忠义?
顿时仰头大笑:“罢了罢了,你这厮,只知愚忠,不知大义之所在,难怪听不懂我说话。”
源赖信怒道:“我如何便不懂大义所在?”
曹操瞪起眼喝道:“汝若懂得,岂不闻‘君择臣、臣亦择君’?白河法皇此人,论大义,他强夺天皇权柄,论私德,他淫辱孙媳,为人可谓无品,为君可谓无德,无品无德之外,又复无能,派人谋害弱女子玉藻前,被我救下,延请大天狗鬼一法眼来刺杀我,堂堂法皇,杀几个人,一而再再而三不能成事,平安京四千雄兵,我带着十几个兄弟,数十个骑兵,拢共不过百人,便将他皇城杀穿,真可谓无能之极也,无能之外,更加无勇,狼狈鼠窜到你源家,浑不思你家男子都为他战死在宫城之上,难道还指望你家妇孺保护他么?你说,此人无品无德,无能无用,你若识得大义,岂会任由此等败类操纵国家权柄?”
源赖信正欲辩驳,忽听周通神气活现叫道:“啊呀,哥哥,我知道白河为什么来源家了!”
他便想说:我家乃是忠臣,来我家岂不理所当然,还没开口,便听焦挺好奇道:“因为太无能了,慌不择路?”
周通摆手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哼哼,你想这厮,连孙媳妇都要粘手,可见是个老色鬼,他必然是打听到源家男子都死了,要找你家妇女快活快活,源赖信,我要猜的不错,你家怕是有什么着名的美人吧?哎,可惜这鸟法皇却没想到,你这厮居然活着回来了,你信不信,我等要是不来,他想必先杀了你这碍眼的汉子。”
源赖信心中一惊,心想他怎知道我妻子、嫂子都是平安京有名的美人?
却不知似他家这般门庭人家,哪个家里没有几个有名美女?
正待说我家都是忠臣义士,法皇一向重用,怎会杀我?便听段景住跳出来插口道:“也说不定捆住他叫他旁观,也未可知。”
源赖信一愣,便听得周通拍手惊叫道:“照呀!你这思路十分可观,我怎么竟没想到!这个白河,能把自己搞过的女子配给孙子,心态想必十分古怪,绝非正常人,他能干出这等丑事,倒也理所当然……”
曹操听他们越说越不成话,连忙高声道:“你听见了吧,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个败类,你源氏为这等人效死,岂不令门楣蒙羞!对了,他连他亲孙子天皇都宰了,你作战不力没能拦住我等,哪里容你活路?”
“哪尼!”源赖信大吃一惊:“天皇陛下竟然身陨了么?”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回头望去。
却听一声咆哮,屋后拉门被人一脚踹裂,白河法皇手持长刀,大步走到赖信身前,刀指曹操,暴喝道:“你就是所谓天魔王?信口雌黄,含血喷人,为何说老衲杀了天皇?莫非你竟杀了我孙儿?”
曹操摆手,一本正经道:“我一介外国人,乃是应你祖宗天照女神所请,方来扶桑,要逼你还政于天皇,你觉得我有杀他的理由么?”
白河怒道:“你没有理由,难道老衲就有理由杀他了么?光荣,你等一路随行,可见老衲杀了那孩子么?”
哗啦啦啦,五六名阴阳师自后屋涌出,围在了白河法皇身畔,为首一个年纪老迈,缓缓摇头:“赖信君,千万不信听信魔王的妖言,他是为了迷惑你这等忠勇之士。我以贺茂家的名声担保,我们一路赶到此处,根本不曾遇见鸟羽天皇。”
贺茂光荣,乃是贺茂氏当今家主。那贺茂氏则是和安倍氏并列的两大阴阳师家族之一。
源赖信精神一振,大喝道:“魔王果然狡猾,拆穿了谎言,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曹操叹气道:“他孙子和他不是一条心,如今杀了孙子,是要让儿子当天皇,岂能说没有理由?反正说了你又不信,夫复何言?白河法皇,你倒是条好汉,武某没想到你还敢露面。”
白河瞪起小眼睛,暴喝道:“若不是光荣、泰亲苦苦相劝,你攻城的时候,便会在城上看见老衲!安倍泰亲呢?”
樊瑞喝道:“那个术士么?他那微末术法,不值一提,竟敢拦我哥哥去路,已被樊某所杀。”
白河微微一震,怅然道:“十六鬼闹乱天下,平安京血染苍苔!看来泰亲所料,果然不假。能杀死泰亲,也算你有本事。呵呵,老衲从大内里逃到了源家,你等却死追不舍,如今老衲也懒得在逃,我等就在此处分个生死罢了。”
曹操点点头,眼中流露一丝欣赏之色,却又摇头:“白河,你这番举动,不失豪杰之气。可惜你这辈子大约活得太顺了,少经了坎坷。你既做了僧人,便该知世事无常之理,种种逆境,须以大毅力度过,方能有所成就。你堂堂法皇,执掌扶桑,却不知惜身,一味刚强,终究落了下乘。”
说话间不由想起自己当年的对头刘备,一生屡败屡战,真个是百折不挠,终于成就一番事业。论其心智,比起这个看似慷慨激烈,实则浅薄暴躁的法皇,差距实不可以道里计。
白河法皇却是满脸傲然:“上乘下乘,又岂是你能断定?天魔王,废话少多,是非对错,就在刀上论吧!”
说罢叹息道:“可惜我的七支剑被借走,鬼一法眼枉称扶桑剑法第一,连你这厮的命都取不了,他自家丧命还则罢了,却连我的宝剑也丢了。”
克莱娜隐在人后,她被请去杀曹操,却输了赌约投降于人,觉得失了面皮,本不好意思见到白河,如今闻言却是大怒,走出人群,解下背上的七支刀远远掷取,正插在白河脚下,怒道:“此剑还你!我又不是你的属下,为你做事,还被你背后数落,当真是岂有此理!”
白河法皇惊讶盯着克莱娜,这时天光渐亮,隔得虽远些,倒也能看见克莱娜的容颜之美,不由馋道:“啊呀,倒没料到,你的真身竟然是这般美丽女人!可惜,可惜,若是早叫老衲知道,老衲后宫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孙安大怒,拔出双剑喝道:“老匹夫,到了如此地步,还敢狂言,今日孙某必将你大卸八块。”
克莱娜左手“鬼切”,右手“蜘蛛切”,双刀一碰,一生清响,喝道:“你切他四块便够了,剩下四块,我亲自来切!这两把刀既然到了我手,正好改个名字,一把白河切,一把法皇切!”
白河弃了手中刀,拔起七支刀在手,狂笑道:“来来来,老衲大好头颅,倒看看究竟落在谁人手中。”
源赖信神色挣扎片刻,终究举刀,拦在白河身前。
曹操见他终不肯弃了白河,也不由叹息,随即放下怜悯心思,喝道:“罢了,既然法皇盛意相邀,我等如何肯违背?杀!”
众人冲过小桥杀去,白河、源赖信大叫一声,并肩杀来,贺茂光荣大喝道:“布阵!以我自家血肉性命为祭,请出天外鬼王,杀光这干妖魔!”
他六人也跃入庭院,怀中摸出不知甚么物事,就在白沙中画了一个血色星阵,五人守护五角,贺茂光荣坐在正中,六人一起念咒,瞬间,许多黑气自那阵法中冒出,一种恐怖的波动随之传出。
樊瑞大惊,高声叫道:“小心那几个术士,他们要用两败俱伤的妖法了。”
白河桀桀笑道:“今日正好大家一起归西!”
贺茂光荣口中念咒,神情痛苦,本来还算健硕的身躯肉眼可见干瘪下去,白河、源赖信两个拼命挥刀,不放众人过去阻止。
那恐怖波动愈发强烈,老曹等知道不妙,正急切间,忽然时迁从放上跃下,将手一抖,锁镰呜的飞出,镰刃钩在贺茂光荣脖子上,那厮神情一变,时迁扯拽铁链,镰刀嗖地飞回,贺茂光荣的头颅高高飞起。
祭品死去,法阵顿时炸开,守护五角的五个阴阳师齐齐吐血惨死,那波动中传来一个不甘的怒吼,随即渐渐消弭。
白河大怒道:“卑鄙啊,你们分明胜券在握,竟还用斥候埋伏……”
话没说完,孙安一剑已拦腰斩过,随即克莱娜双刀狂舞,白河的胳膊、腿脚纷纷落地,最后连脑袋也一并飞出。
“法皇陛下!”源赖信狂嚎一声,将太刀弃下,跪倒在地。曹操正想是否饶他一命,旁边忽然跳出焦挺,一刀刺入心窝。
老曹一愣,叹息一声,源赖信口中吐血,膝行到白河法皇头颅前,跪伏而死。
原本一片雪白的寂寞沙地上,四处都是尸骸、鲜血,却又平添了几分惨绝苍凉。
曹操弯腰提起白河头颅,交给周通提着:“也罢,总算大事已了!我等且去皇宫,看那藤原长实另立天皇!”
一众兄弟听了都露出笑容,昂头挺胸离开了源氏府邸,只留下一家妇孺,在身后大放悲声。
有分教:横扫千军如卷席,城头变幻大王旗。英雄四顾无敌手,霸主一生服诸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