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笑,“琏二哥这几日玩得这样热闹,我远远瞧着都心痒痒了,当然得寻个机会,好向琏二哥取取经啊~”
说也奇怪,贾琏这么大个人了,天天跟王熙凤、贾珍那样的斗嘴都没露过怯,可是却每每总叫黛玉这么个小丫蛋儿给揶揄住。
贾琏屈指,想在黛玉额上轻敲一记。却刚伸出手,就被鹦哥给挡住。
鹦哥满脸笑意提醒他:“琏二爷纵然是姑娘表哥,但是姑娘大了,这样玩闹也已是不合适。”
贾琏懊恼得一眯眼,黛玉则在鹦哥身后笑得像个小耗子。
贾琏咂咂嘴,“今儿怎是鹦哥姐姐陪着林妹妹出来?”
往常都是那小雪雁。雪雁可没这么老古板,还陪着他和黛玉一起笑笑闹闹呢。
可鹦哥不同,一来年纪大,二来又原本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她便代表的是老太太,贾琏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鹦哥却摇头,“琏二爷叫错了。我已经改了名儿,不叫鹦哥,叫紫鹃了。”
贾琏倏然眯眼。对啊,改名儿了。过年的时候儿,他叫酥润给黛玉送那金项圈的时候,倒是听酥润回来叨咕了那么一嘴,说“紫鹃姐姐和雪雁都不解其意”,叫他知道那时候鹦哥就已经改名叫紫鹃了。
回想起来,彼时还是过年,正初春落雪,如今已是夏日,一晃已过去了半年。他这半年来都没遇上过紫鹃,眼前这还是头一回。
又或者说,他从前与黛玉相处时,黛玉也从未带着紫鹃,都是带着雪雁。而眼前,是黛玉第一次只带着紫鹃与他相见。
这样想来,他便有些好奇黛玉的想法儿。
贾琏歪头看看黛玉。黛玉却只是如烟似雾地轻笑,眼角若有似无地带着调皮。
她一这样,贾琏就勘不破她的小心思了。
贾琏既猜不透黛玉的心内所想,便转念又从紫鹃那边去动心思。
其实他曾经很是好奇,原书里的鹦哥改名为紫鹃,为何会没头没尾,这其中原委曹从未明白提过。
他想了一会子,不得头绪,便又转了眼珠儿去看黛玉。却见黛玉也正俏皮地笑着瞟他,他心底忽然就是一动。
那晚酥润去给黛玉送金项圈,之前便是他带着探春、惜春两个去破了薛宝钗的「金玉良缘」一节。
他是想到了那一节里小嘴儿叭叭地说破「金玉良缘」的莺儿。
薛宝钗的贴身丫头叫莺儿,若黛玉身边的丫头还叫鹦哥,虽说「莺」与「鹦」并不是同一个字,但听起来却是同音,叫人倒会混同了去。
想到此处,贾琏的心里便是豁亮:黛玉不愿与宝钗有一丝一毫的混同,那晚又正好经历「金玉良缘」的事,黛玉回去干脆就立即给鹦哥改名紫鹃了也说不定!
贾琏再次领教,黛玉的性子就是这般直白坦率,宁缺毋滥。
贾琏便含笑向紫鹃眨眨眼,“紫鹃姐姐~我记住了。”
紫鹃却只淡淡一笑,从未有府中其他丫鬟对他的态度。就算同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鸳鸯都扛不住他的深情凝视,可紫鹃却没什么特别的。
贾琏的男性魅力头一次这么没用武之地,他都忍不住愣了下。随即,耳边便传来黛玉那带着吴侬软音的轻巧一笑。
贾琏心底更是惭愧,真是有些灰头土脸起来。
紫鹃干脆别开脸去,完全不再看贾琏,只与黛玉说,“姑娘与琏二爷说会子话吧。不过也别说太久了,不然老太太那边不见了姑娘,该叫人来找了。若是瞧见姑娘这么与琏二爷单独在一块儿,倒不好了。”
紫鹃说完,转身就走到月洞门外去望风。
贾琏梗着脖子盯她背影,“不,紫娟姐姐,你把话说明白行吗。怎么林妹妹单独跟我说会话,叫人看见,竟就不好了呢?”
黛玉见他尴尬的样子,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儿。
“谁说不是呢。紫鹃尽乱说话,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我琏二哥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一位正人君子呢~”
黛玉这么一说,就连贾琏自己都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贾琏赶忙收了笑,佯作生气,“嘿你个小丫蛋儿,怎么说你琏二哥我呢?我怎么就不正人君子了?”
黛玉歪头看他,梨涡浅笑,“琏二哥急什么呢?谁又说「并非正人君子」,就一定不是好人了?”
“依着我看,这世上什么正道邪道的,要紧的才不是选了什么道,要看的是秉持的初心。只要初心向善,那即便选的是邪门歪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反过来说,我倒是最烦表面上看起来是道貌岸然,实则居心叵测的,那可就是衣冠禽兽了。”
贾琏眯了眯眼,将黛玉的话在心里又回味了好几遍,这才听出些味道来,忍不住笑,凑近黛玉,“我好像听见妹妹在夸我?”
“这些日子我的所为,旁人都说我是邪门歪道,可是妹妹却看出我秉心为善,所以妹妹倒觉得我做得还不错?”
黛玉忙用团扇遮住了嘴,又是“扑哧儿”轻笑:“琏二哥果然惯常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贾琏如个超龄大孩子一般,在黛玉这个小女孩儿面前毫无办法,只能索性摆烂。
“林姑父你管管林妹妹吧,她又欺负我……”
黛玉笑不可抑,却用团扇遮着嘴,极力将那笑声控制到最小,“琏二哥既说我冤枉了你,那你倒与我说说,你一个好好的爷们儿,为何非要插手内宅的家务事?”
“旁人家的爷们儿啊,都烦内宅的家务事繁琐,恨不得躲得远远的,都只交给太太、奶奶们去管着也就是了。偏咱们家的琏二爷,不厌其烦,来日传出去,必定在宅门里广作流传,最后成了一段佳话!”
贾琏听出揶揄,恼得咬牙,“怎么啦,男人管家务事就是胸无大志,就是婆婆妈妈了?”
黛玉摇头,“原本二舅母与凤姐姐两个管得好好的,结果叫你东塞一个珠大嫂子,西塞一个宝姐姐的,后来干脆将探丫头也给扯进去了,这又为的是什么?”
贾琏缓缓收了笑容,一双桃花眼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黛玉看,看她面上笑起的红晕,心下莫名地软。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我这人谈权重利,什么事儿都想管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