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阿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猛的转头，看向那边的一百多个名为热气球的古怪东西。
仔细观察之下，好像是有很大一部分，同样的风，摆动幅度就是要大一些。
好像真的如叶铭所说，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风筝。
哪怕如阿敏这样的铁血汉子，此刻都忍不住心中悲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捶胸顿足。
他此刻更希望那些真的是热气球，而不是什么狗屁风筝，这样他还不至于显得那么愚蠢。
如果只是那十数个热气球，那即便他们可以无伤作战，也难以将他们这十数万人给解决。
可他们被骗了。
他亲口说的，让代善带兵远离，如今代善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这句话，他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如今城头上有四千人，在蚁附攻城的时候，又有一千多巴图鲁涌上城头。
这些人，都得死，没有撤退的路，撤退的云梯被人砍断，进入城中，都是那些死胡同，非常适合那些热气球发挥。
进死，退死，不进不退也死。
杨晓城也在一旁止不住的叹息，这就是叶铭，这就是叶铭！
可直到那天晚上，他才知道那个人有些恐怖，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如果一开始不背叛，守城之功，也有他的一份吧？
何必像如今一样，跟阿敏一起去死？
叶铭说道：“怎么不说话？是天生不爱说话吗？”
阿敏抬起头，冷冷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以言语羞辱。”
叶铭冷笑道：“怎么？受点屈辱就受不了了？你他娘的无故入侵我大明疆土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大明的百姓委屈不委屈？”
阿敏低垂着头，不说话。
叶铭缓缓降低高度，此刻距离城头，不过一百多步。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距离，弓箭火铳，几乎不具备任何威胁。
整段城墙数里，几乎所有的四千建奴，都对叶铭怒目而视，愤怒中，其实潜藏着极多的恐惧。
叶铭的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都可以牵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阿敏看着身边的勇士，对叶铭如此憎恨，岂不是说明军心可用？
他刚打算做些什么，叶铭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帅与你们这些豺狼不同，谁都知道本帅极为仁慈，是出了名的儒将，建奴屠戮我大明百姓，但我叶铭偏偏要给你们一条活路。”
听到这话，无人不嗤之以鼻，仁慈？儒将？
你他娘的从陛下登基以来，做了多少不是人做的事，你不清楚？
谁不知道你凶狠残暴，擅长斩草除根？喜欢以阴谋诡计祸害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取一颗建奴的头颅，本帅就当你们立功了，你们就可以活下去。”
阿敏顿时绝望，他发现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大金巴图鲁们，在叶铭说过那话之后，同仇敌忾已经消，变为相互警惕，相互审视。
这世上，一万个人有一万种活法，他这四千人，其中有一部分人，一定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这就是祸乱的根源，有这样的人在，其他人即便不愿意杀人，也要心生警惕，想着会不会被别人杀。
这样的状态，怎么和叶铭作战？
有些人抱团取暖，有些人抱团抵抗，甚至连忠于阿敏的家族精锐，也都只能背贴着背，将阿敏护住。
“杀阿敏的家将的，杀一人，指定五人可活，杀阿敏者，指定百人可活。”
“阿敏！你也同样如此，你的家将杀五人，可活，你杀一把人，可活！”
这下，连他那些家将，眼神也变了，此刻他们也不想着维持秩序，同样是想着杀人，然后活下去。
阿敏已经明白，此刻他说任何话，都已经阻止不了自相残杀。
他们不是傻子，都明白今日的处境，能否活下去，就看叶铭的心情。
当然，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大金的巴图们，可能会嗤之以鼻。
但这个人是叶铭。
所有人都恨叶铭，但所有人都怕叶铭！
连大汗，都认为叶铭是必须要除掉的人，甚至除掉他的重要性，要比朱由检更高。
很快，厮杀顿起，有人趁人不备，暴起杀人，以期能获得活下去的权利。
但很快，暴起杀人者，又被其他人所杀，对方抱团一起，要猎杀足够多的人，让团队的所有人全部活下去。
杀敌之凶狠！果断！当真展现出了正黄旗的恐怖战斗力。
徐光启在叶铭身旁，看着城头那一幕，哪怕明知道叶先生不会对他出手，也忍不住心中一阵胆寒。
他接触西方科学，已经和正统的士大夫有所不同，非常能接受离经叛道的人或事物。
但是像叶先生这样的读书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读的书，怕也不是什么儒家经典。
城头为战场，杀性极大的建奴，从一开始的试探，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充满暴戾气息的自相残杀，人人杀得极为起劲。
原本的四千头建奴，能活下去两千头，但杀得越来越起劲，以至于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千出头的建奴活下去。
直到满地尸体，直到刀卷刃，直到没有多少力气的时候，这一千多头建奴，才停止了杀戮，茫然无措的站在城头上。
阿敏到底是因为实力雄厚，最后还是活了下来，他的亲兵，也为他杀了足够多的人。
叶铭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本帅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出好戏！”
“你们表演的很好，你们可以活下去了。”
阿敏眼神已经无比空洞，他已经快要被叶铭玩疯了。
“接下来，将这些躺在地上的，你们的生死大敌的头颅割下来，送到永定门，那里原本有一处京观，只是你们来了之后，破坏了，现在，你们需要重新铸一处京观。”
阿敏再也无法忍受，大怒道：“叶铭，你不要欺人太甚！”
叶铭忍不住嘲笑道：“建奴也算是人？”
永定门外的京观，在代善来的时候，就立刻让人将京观推倒，将里面的头颅取出，送回盛京入土为安。
叶铭有心阻止，但实在是无力。
但这一次之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
而且以后，京观不会在北京城，而是在山海关之外，在更北，更东！
在白山黑水之间！在建奴的家门前，铸造一座建奴每日都会看到，却不敢拆的京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