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面色古怪，他年轻时怎么就没有这小子这么会讨人喜欢呢？对了，肯定是我太过刚勇正直，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哎，这个世界果然对正直的人充满了恶意。
陈希收回目光，眼中倒映着一面时间的古镜，照应出以往的那些悲伤，让燕王夫妇不由得心中一动。
不对不对，这小子是在故意装可怜，但是我为什么还偏偏就信了？该死，就知道这种长得好看的臭小子都是浑蛋，都是些天生会骗人，会玩弄小姑年感情的渣男。
过往的那些经历，尘封在心里的一切悲伤，那是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此刻被陈希亲自揭开封印。
好像经历过那些悲伤的不是他，他只是一个讲述故事的人，如果陈希靠说书吃饭，那他一定是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潦倒客。
故事很平淡，没有任何欺负，总结起来也只是一个人十几年的经历罢了，整日里除了吃睡之外，便是看看书，以及每年一次的固定考验。
燕王妃掩住红唇，无声地抽泣着，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个与陈希一样经历过不幸运的女孩。
每一次魔气侵蚀，燕王亲自将自己的女儿镇压在祖祠中，看着先祖的荣光照耀在女儿身上，看着那痛苦的表情，而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
逼迫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痛苦，燕王一颗久经风霜的心砰砰地跳动，眼泪在沧桑的面容上打了个圈，随后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坠落。
这个故事很平淡，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接受，而眼前两个人恰好就是经历过的人。
陈希收敛了目光，花园里的风轻轻摇晃，紫色的藤萝开出馥郁的芳香。
该释怀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未来，会有更精彩的风景等着你，此前的痛苦，权当做人间这座乐园的门票吧。
陈希对着自己说，对着过去的那个孤独小孩说。
这个故事他以旁观者讲述，既是让燕王夫妇共情，也是在释怀曾经的过往。
痛苦积蓄的戾气怎么可能说消散就消散，但是不会成为陈希执着一生的执念，回到九天十地斩杀那些灭门之人只是自己的一个阶段目标，但不是自己永恒的道标。
陈希端起茶杯，褐色的茶水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那就先给自己立下一个目标，让圣主给陈家道歉吧。
此前十几年的生命长度化作一个清晰的目标，陈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识海中的太上天轮隐约转动了一下，虚幻的白烟凝实了几分，变得厚重深邃。
“夫君，难道这就是命吗？”燕王妃梨花带雨，扑倒在燕王的怀里。
燕王一脸的惆怅，难道自己这一脉获罪于天吗？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女婿都要遭受到这种惨绝的痛苦。
陈希看着面前的两人，安慰道：“王爷，王妃，陈希已经解决了自己体内的魔族，将来的一天，我也一定可以帮助灵儿彻底拔出掉她体内的魔种。”
“包括魔族，我向您二位保证，将来一定会灭掉魔族，为灵儿报酬。”
陈希的承诺让燕王夫妇很是满意，只要陈希有这份心思就好了。
……
观天台，殿主坐在大殿中，烛火摇曳看不清面容。
陆无休站在一旁，站得老实恭敬，双手交叠在小腹，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
“你今天开心了。”殿主忽然说道，目光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今日听到了很多秘密，自然是开心的。”陆无休心里一惊，交叠的双手隐隐浸出汗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殿主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好像一道惊雷响彻，陆无休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师尊，直觉得自己胸口起伏不定，一颗心狂躁不安。
“弟子不知道师尊是什么意思，还请师尊示下。”陆无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与往日一般无二，若是换做平时，他不会对自己的师尊这般畏惧，但今日如此失态还是因为听到了太多的秘密，以至于心神不宁。
他们这一脉，既然观察天下，搜集众生信息，总也是神魂强大的，但正是这样，让他们一旦接触到过高层面的信息时，往往会不如其他修士那般平静。
陆无休只觉得自己胸口压抑着一块巨石，不知为何，他竟然从自己师尊身上察觉到了一些危险。
师尊想杀人灭口！
陆无休双手紧紧攥着衣袖，随后又松开，跪倒在神目殿主面前，“弟子这条命是师尊给的，如果师尊要，那就拿回去吧。”
此生一切，受于君，也当还于君。
“你在搞什么？”神目殿主怔愣了一瞬间，哭笑不得地看向陆无休。
“开起来吧。”
“弟子不起，弟子的一切都来自师尊，师尊要随时可以拿走，但还请师尊让弟子走得体面一些。”
陆无休想到了那个流离失所的小孩子，在面对山匪的追杀时，死死护着自己怀里母亲的遗物，目光倔强。
神目殿主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半晌，取出青玉戒尺。重重地落在陆无休的肩膀上。
“为师怎么教的你，活着最重要，其他的都是其他。”神目殿主又生气又无奈，还有这一丝的欣慰，“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学那些文人的穷酸迂腐，你偏偏不听。”
“你修炼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你谁都不欠，谁也不能要你的命，懂了吗？”
戒尺落下的地方衣服被撕裂，皮肉糜烂，依稀可见森白的肩胛骨。
陆无休咬着牙，半晌不说话。
神目殿主无奈地叹息一口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师为什么不传你观天书吗？”
陆无休抬起头，对上神目殿主那沧桑的双目，这样倔强的目光让神目殿主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又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小孩。
“你母亲是我神目家的人，你身上流传着神目家的血脉。”
陆无休张了张嘴，随后又沉寂下去，他明白了。
“我们神目家的血脉观看天机，早早被天地厌弃。为师不穿你观天书，是不想让你走上这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