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远山苍翠,绿荫葱葱。
官道上,一行车队在路上疾驰,有雄健侍卫骑马护卫两侧。
马车里,萧元容有些疲倦,将双陆搁下,“你们玩吧。”
栖月问道,“殿下可是困了?”
萧元容揉了揉眉心,“是老了。整日里懒怠动弹,如今好容易出来一回,却又坐得不耐烦。”
舒嬷嬷在旁笑道,“您哪里是不耐烦,怕是想骑马吧?太医说了,您这病,春日最忌吹风,好歹等熬过五月,再上马不迟。”
萧元容早前在战场上被射了一支冷箭,性命不碍,却犯了咳疾,要尤其注重保养。
“你这老货倒编排起我来。”她面色倦懒,看起来心情也不似很好。
栖月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殿下,妾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若是明知山有虎,该如何做?”
萧元容是很随意洒脱的性子,若依她,自然是偏向虎山行。可栖月能问出来,必然是有她的为难之处。
于是她不答反问,“是王雁华为难你?”王雁华便是栖月的婆母王夫人。
栖月失笑,“不是。”
萧元容在那张浮着艳色的笑脸上看不出半点为难,只好道,“量力而行。不可怯懦,更不可逞强。”
她想说虽不可逞强,但可找她相助,就见这小妮子头一摇,脆生生道,“不对!”
那该如何做?
萧元容眉头微蹙,人也从歪靠着坐正,心中默念这一句——明知山有虎,难道这是个十分高深的问题?
她甚至想到要请教后面马车的兰先生。
舒嬷嬷先沉不住气,“殿下说得哪里不对?”
栖月看了长公主一眼,随后笑眯眯揭晓答案,“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
萧元容:……
舒嬷嬷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是被栖月糊弄了。
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还有些不服,“夫人再问一题。”
这会儿连方才陪长公主玩双陆的小宫女都放下手中棋子,仔细听栖月话里头的陷阱。
陆恂若在此的话,一定会走开。因为他知道栖月脑子里这些东西有多无聊。可长公主显然没有意识到人心的险恶,也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栖月清了清嗓子,“有一名男子被劫持,刺客左一刀,右一刀,扎进他的胸膛,这男子却没死,这是为何?”
舒嬷嬷猜,“他穿了软甲。”
“不对。”
小宫女猜,“他皮糙肉厚,没刺中。”
“刀子已经扎进去了。”
萧元容这时却不肯轻易说答案,等一车人轮番猜了一圈,才问栖月,“你说为什么。”
栖月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因为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一车人同时无语。
栖月再问,“有天晚上惠音姑娘没睡好,早起没有精神,偏偏绿绮姑娘要陪她打络子,可惠音这会儿正头晕眼花,思来想去,要如何做?”
惠音和绿绮都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
照旧猜了一圈。
栖月笑眯眯揭晓答案,“思来想去,那便叫思来去好了。”
萧元容先时一愣,随后便笑骂起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栖月笑得甜蜜,“殿下现在不闷了?”
这些本就是活跃气氛,没有道理的问题。她见长公主怏怏不乐,这才掏出来逗大家一笑。
萧元容是真的很喜欢面前这个小姑娘,从长公主府献舞开始,她每一回都叫人意外又惊喜。
“你就是这么哄行简的?”
栖月努努秀气的鼻子,“夫君可不像殿下这般捧场。”
于是将陆恂那句“勇士不得翻身”学了一遍,更逗的萧元容眼泪都笑出来,“我从来见他,都老成持重,何时还有过这样一面。”
“说吧,行简昨日傍晚才来我府上,请我带你去别院,明明前些天他已经回绝过,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栖月一愣。
原来陆大人昨日回来前,先去了躺长公主府。
还有回绝过,又是什么意思?
栖月惯会揣度人心,这会儿察觉长公主的善意,立刻告状,“是母亲嫌我规矩不好,要我每日卯正去学规矩。如今我随殿下出来,教规矩的嬷嬷却还贴身带着呢!”
萧元容与王雁华,自年轻起便互相不对付。
一个离经叛道,一个贞淑娴静,相看两厌。
“无事,且有我呢。”
栖月立即喜形于色,朝着长公主道谢。
“少来!这不就是你们两口子的算计。一对奸货!”
栖月讪讪,讨好一笑。
是陆大人的算计,她对偶像从来忠心不二,最多算个同谋。
等到别院休整过后,萧元容设了宴,栖月才知道兰先生和贺长风也在。
“弟妹!你也在这儿?”贺长风今日拿一把象牙小扇,碧水青色长衫衬托风流体态,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情深,“真巧啊。”
栖月猜他事先一定知情。
不过贺长风此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他都想试探两句。
“小公爷。”
“前些时日我邀行简来涂山温泉,被他一口回绝。今日倒将弟妹送了来。”贺长风笑问,“不知他几日后到?”
栖月问,“夫君也要来这里?”
没听说啊。
今晨直到她走,陆大人嘴都捂得紧紧的,半个字没漏。
“你不知道?”
贺长风挑眉,这四个字被他说得仿佛活了一样,充满各种情绪,只等着栖月接招。
栖月气定神闲,丝毫不受影响,“夫君难得的惊喜,却被小公爷提前泄密。”
她不知,不是因为其他,只是陆恂要给她惊喜。
如今却被贺长风嘴快说破。
贺长风笑着摇头,甘拜下风,“我的不是。”
说着举起一杯酒自罚。
兰先生是个安静的人,话不多。今日一身苍青道袍,青簪束发,似山中隐士,凛然若仙。
却不超脱,反倒和光同尘。席间谈笑,也自有一番红尘潇洒。
长公主问起栖月在马车上的笑话,他也会跟着贺长风一起天马行空的猜测。
栖月不能直接说答案,便埋头用席上的菜肴。
不得不说,每一道都很香。
栖月发誓,她真的已经在尽力克制,好歹装装样子。可这就好比咳嗽无法忍耐一样,食欲也是。
不多时,在场几人都注意到她的好胃口。
萧元容就爱栖月这般不做作的女孩子。
何况到她这个年龄,看栖月与女儿也没什么分别,“够不够吃?你想吃什么,叫厨下再添来。”
上了年纪的贵妇人,总逃脱不了年岁带来的喜好,比如她就喜欢看小辈们吃得又多又香。
栖月这姑娘,简直就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哪哪都好!
“殿下不用,不用了。”栖月脸都红了,哪里来的大馋丫头,一屋子人,可就显着她能吃,声音也不觉小了很多。
“我是觉得这道菌子很鲜。”
“爱吃菌子?”
贺长风笑道,“我府上有特地从百越送的菌子,据说能鲜掉舌头。今日晚了,等明日的,我着人取来。”
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