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风出身承恩公府,是太后亲侄孙。
当年贺氏子弟随陛下征战,出了不少力,如若贺长风的父亲和兄长活着,功绩不在陆恂之下。
可惜天妒英才。
如今整个承恩公府,只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是太后娘娘的眼珠子。
陛下待他也多有宽厚。
老承恩公做寿,便是皇子、公主也会亲至,以栖月的出身,根本去不了宴。
陆恂开始后悔自己搭腔。
贺长风平日里是狗脑子,什么都记不住,这会儿倒灵光得很,三年前的事也记得清楚明白。
栖月一直竖着耳朵,没人比她更好奇。
只不好直接问,心里默默祈祷贺长风能多说一些。
“弟妹,”贺长风仿佛听到了她的内心的呼唤,转过头问她,“三年前我祖父过寿,你去了吧?”
栖月不知道,这种时候便要装傻。
于是侧头回忆,摇头轻声道:“有些记不清了,是什么时候?”
陆恂僵住。
贺长风:“八月初八。”
栖月的心情瞬间变得微妙。
像是真的迎风破浪一般,起伏不定。
三年前她头一次见陆大人,他要她以死明志,是七月廿八。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因为前一天是她生辰。
而他的父亲,却在她生辰这日以姨娘性命相要挟,逼迫她前去一处勾栏场所,要将她进献给某位满脑肥肠的大人,以全他的青云野心。
栖月不能不去。
怀中却藏了匕首。
若是哪位大人真要带走她,大不了同归于尽。她活不了,全家都别活。
好在幸运眷顾了她,她保全了自己。
陆远舟有一颗赤诚的心,他要娶她为妻。当栖月以为自己能够摆脱姜府,自此重获新生时,陆恂亲手将一切打碎。
说她不配为陆家妇。
又将一把匕首扔回给她。
然而等到八月初八,陆大人又费劲周章请她赴宴。
这中间只隔了十一天!
多匪夷所思,多难以置信,多荒诞离奇,多……扬眉吐气。
这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栖月神色复杂地看向陆恂。
真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的陆大人。
此刻陆恂也不好过。
像是被人下了咒,浑身僵直,一向寡淡从容的神情也有了裂痕,整个人气压很低。
见栖月看他,他回视回去,幽黑的眸子意味难明,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栖月默默将头转开……
贺长风却很擅长在太岁头上动土,“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你承不承认?”
陆恂声线紧绷,“不如你与我去演武场分说?”
赤裸裸威胁。
贺长风是风月场所厮混惯了的,他直觉面前夫妻俩有些不对劲,虽说掩饰得很好,却总给人一种不自然和……不熟的感觉。
不应该啊。
是以才一再试探。
贺长风的确敏锐,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栖月和陆恂究竟是什么情况。别说想,就算告诉他都不会信。
于是笑着道,“怎么还着急起来?”
陆恂了解贺长风,虽表面看起来玩世不恭,实际贼精一个,他不想被人看出端倪,立刻收敛情绪,“三年不见,想看看你长进多少。”
“我哪比得过您老人家?”贺长风笑嘻嘻没个正形,下一刻却突然调转枪头,向栖月道,“你说是不是,弟妹?”
栖月也察觉到对方试探,不管内心如何兵荒马乱,她面上倒是跟陆恂一样,很淡定,装得像模像样,“夫君早年在战场上落了旧伤。”
说谁厉害都不合适。
那还是关心最有用。
这是今日陆恂走后,刘妈妈才劝她的话,本意是叫她借个由头,小夫妻重归于好,“分房睡毕竟不美。”
贺长风话锋又转,“你还没说我家的寿帖,行简是不是拿去给你?”
栖月发现,这位贺表哥问话,只要跟他云里雾里兜圈子就行,反正也没人证明不对,她刚要出声,陆恂抢先一步,“话那么多,你是新长了条舌头吗?”
陆恂的声调偏冷沉,又沉稳寡言,可论起阴阳怪气,栖月和贺长风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么冷不丁幽默一下,栖月唇角勾起,忍俊不禁。
嫌人话多说是新长了条舌头……
栖月不能想,越想越好笑,偏陆恂还这么一本正经。忍笑这种事,越忍,越忍不住,栖月头都快垂到胸口了,脸也憋红了。
贺长风自己也被气笑,“多问一句都不行?”
陆恂目光从栖月笑靥如花的面庞上扫过,浅淡又无情,“不行。”
“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陆行简,你没有心……”
眼见贺长风又开始一调三叹,栖月终于熬过那阵笑意,轻巧接过话头,“不是夫君,是我想去贵府见识。”
栖月超给面子,主动将事情揽过去。
不是陆恂巴巴要送,而是她自己想去,陆恂才要的帖子。
虽说本质上大差不差,可到底全了陆大人那颗男儿心。她是女子,多承担一点又没什么。
贺长风折扇轻摇,又靠回椅背上,隔空点点栖月,“你就宠他吧。”
栖月一笑作为回应。
话题到此终结。
可陆恂却莫名有些烦躁,屋子好闷,点心又甜,总之叫人不得劲。
钱妈妈终于来了。
栖月不知道陆恂用什么法子将安阳候府这位嬷嬷引来,朝刘妈妈点点头,叫她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说辞套话。
半盏茶后,她与陆恂从另一间紧挨的隔断间进去。
陆恂原先是不打算去的,他只要一个结果。
只是贺长风又贱嗖嗖的撩拨,“我看嘉元是不可能死心的,那孩子打小就心实。弟妹啊,你别看行简一天拉着个长脸,十天半个月不肯露个笑模样,满京都爱慕他的姑娘可不少。要是嘉元哭着闹着要进门,可怎么办?”
贺长风问的是办法吗?
他问的是态度。
栖月有一百种方式回答,既不伤和气,又体面漂亮。
可不等她展示技术,陆恂率先起身往外走。
因为他不想听。
姜氏能说什么?
这一两日他算是看出来了,姜氏最厚的便是脸皮,大喇喇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甜蜜的话,没得叫人替她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