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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恂出现在殿门口,逆光中高挑颀长的男子金冠素袍,气势迫人,仿如山巅白雪,渺然俊美。

若说贺长风是滚滚红尘中富贵风流,那陆恂便是旷野山间的松,沉稳厚重。

成帝不知不觉面露笑意。

殿内皇孙贵女,已坐了不少人。一见他来,纷纷侧目注视。

嘉元眼睛都发出神采,出声叫唤:

“陆恂哥哥!”

陆恂先后向陛下和太后娘娘行礼。殿内遍寻过去,独不见那道纤细身影。

只有嘉元同一个低着头的女子站在中央。

对于陆恂的无视,嘉元习以为常。

“陆恂哥哥~”

比起方才的气势汹汹,嘉元这会儿又切换出另一种做作的矫揉,夹着嗓子发嗔,“你看看韶妹妹。”

说着,她又推了韶静怡一把,指着胸前一大片血渍,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恶,“都是那个姜氏做的,她当真粗鄙难堪!”

韶静怡早已面如死灰,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

闺阁女儿,大庭广众之下,鞭尸似的被一遍又一遍提醒众人看她的胸前,此等屈辱,比之栖月泼她狗血更难堪百倍。

若说陆恂如今最厌恶听到的话,便是有人拿栖月的出身做说头。

一次两次,他陆氏之妻,怎么就成了卑贱之人?

“你知不知道姜栖月是我的妻?”

陆恂声音冷淡,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起伏在一片危险的浪潮中,“辱她,便是辱我。”

嘉元脸色瞬间变了,“陆恂哥哥,我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恂这时才肯正眼看她,冷沉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这是最后一次。”

当着陛下和太后娘娘的面,他这可算是公开威胁。

也不只对嘉元一个,他是说给在座诸人。京都人皆势力,那他就告诉他们,姜氏,是他的人。

不是他们议论得起的!

陆恂沉稳端肃,但不代表他脾性好。就像是平静的海面,深渊下多少波澜都不会显现出来,只有海啸山崩时,才能体现出他毁灭性的力量。

没人怀疑他话中的分量。

陆恂说完,自顾走向自己席位坐下。

嘉元脸上顿时浮起一阵难堪的绯红,犹不死心,低声道,“陆恂哥哥,我只是心疼你。想让你知道姜……她不像表面那般柔弱。”

我只是心疼哥哥~

一旁的陆思白眼都要翻上天。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这种人要是进她家的门,她也不用再吃饭了,光是那把做作的声音,就叫人十足的倒胃口!

可偏偏有人要促成这门好事。

上首的太后娘娘出声道,“行简,难得莹儿对你一片痴心,你去幽州三年,她就等了你三年。姑娘家有多少好时光?今日哀家做主,给你们赐婚。”

嘉元县主是封号,她闺名单名一个莹字,萧莹。

成帝放下捏眉心的手,不得已参与进来,“母后,行简早已娶妻。”

“那又如何?”

贺太后很不以为然,“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平常?莹儿贵为县主,原是要做正妻的,也罢,毕竟姜氏在前,那便都作平妻,不分大小。”

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成帝这会儿是真头疼。

太后一个老人家,近来行事是愈发激进。

眼见着陆恂要开口。

他是什么德行,从小手把手教导他文韬武略的成帝再清楚不过,瞧着竖子沉稳,其实桀骜不驯的戾气都包裹在骨子里。

那边厢嘉元已经欢天喜地跪下谢恩,这边陆恂蓄势待发,狗嘴里绝对吐不出好词……

成帝平日随和仁善,绝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动辄暴怒的帝王性格,这会儿也不得不拿出毕生绝学,准备暴躁一回——

“我看往后这春日宴,母后也别办了。”

成帝眯眼朝外看去。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糊涂老太太。

长公主一刻不停,走进殿中,“横竖您会乱点鸳鸯谱。又何必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形式?”

成帝对太后,话从来都是软和的说,可萧元容不一样,专会戳老太太软肋:

“反正都是不讲理,何不直接赐死姜氏?平妻?没得辱没了莹儿贵重的身份。”

末了,还好贴心地问一声,“母后,这主意是不是很好?”

一点都不好。

贺太后只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不孝女气死。

快七十的老太后,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这里有你什么事?”

狠人专要“恶人”治。

贺太后能跟陛下蛮不讲理,可对上大女儿,气势弱得不是一星半点。

“太后娘娘,都是长风不孝,您别生气。”贺长风适时出来打圆场。

萧元容身后,正是一身白衣,潇洒倜傥的贺长风。

他可是贺太后的眼珠子。

贺太后跟谁置气,都不会跟他置气,“快起来,地上凉。谁说你不孝,你好得很。”

贺长风惯会讨人欢心,“还是娘娘您疼我。方才长公主教训了我半天,说若非因我,也闹不出春日宴的事,又连累行简……”

他絮絮叨叨与太后说话,陆恂的目光却只看向长公主一行坠后的那个。

栖月素日装扮偏于素雅。她本就是秾艳长相,旁人打扮十分,她有两分便已足够动人,从不过于修饰。

可她现在身上穿的,却是长公主特意与她挑选的华丽宫装。

宝蓝色缠枝海棠层层叠叠从衣裙的下摆攀上来,腰间系一条白玉玲珑腰佩,衬得腰肢款款。头上绾一个斜堕马髻,四颗拇指大的滚圆珍珠嵌在底部,压上一对金嵌玉蝴蝶宝簪。最灵的是鬓边一朵杯口大小的玉兰,微颤颤还带着露珠,鲜润清媚,娇妍百态。

一张脸更是精致璀璨,难描难画。

她虽走在最后,可甫一进殿,立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便是太后娘娘,都撂下贺长风朝她看过去。

宝蓝色是略显老成的颜色,于栖月却正正相称。

她肤色本就白皙,盛装后顾盼神飞,一颦一笑都显得动人心魄。宝蓝色正正收敛了那股柔媚,显出一种自内的凛冽与高华。

她天生便该显贵人前。

陆恂的目光,落在那张芙蓉面,停留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