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垂,太阳剩余的光芒,洒落在广袤无垠的新江戈壁滩之上,四下一片死寂。
只是有偶尔路过的自驾游旅客,交错的一瞬间,那车上传来大声的音乐会在这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仿佛是对方想要全世界都一起感受他们的快乐。
我抽完最后一根烟,打开车门从坦克30上下来,车门关闭的声音在空旷中格外刺耳。
看着眼前的车子,说实话谈不上丁点喜欢。
我曾经费尽心血的越野车已经不在了。
售卖了许多曾经的心头肉,才换取到维持接下来生活的金钱。
这也是大部分这些年失败的人都会经历的事。
而大家都一样,这换来的钱多用于去偿还负债和贷款,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如今的我再也拿不出当年的三分威风,只剩下麻木与对这个世界的痛恨。
看着30在风中单薄的坚韧。
没有宽大的mt胎,也没有顶级的避震和悬挂,更是没有任何改装。
它和我一样,只是单薄的在抵抗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大风。
看着它,回想起来这个颜色的广告标语叫做“心想事橙”,无奈的笑了笑。
这生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感觉就是从成年开始。
贯穿整个生命的主线好像就是痛苦,而且还摸不着边际、也看不到对岸。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多少值得大哭一场的大悲大痛。
只是纯粹的,布满了那些琐碎也不值得说出口的小事。
尽管不属于什么大起大落,可这也算是无时不刻折磨着大家年轻的灵魂。
总是会给人一种会积少成多最终大厦崩塌的错觉,我曾经也是这样错觉的,可如今成了事实。
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四周的场景,这里荒无人烟。
目光所至只有粗糙的砂石、嶙峋的怪石和一些稀疏耐旱的植物在大风中摇摆。
狂风毫无遮拦地呼啸而过,卷起不少沙尘,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远处的地平线与天空渐渐模糊地连接在一起,好像那就是世界的尽头。
我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包泡面和常年使用的铁碗。
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微微颤抖着。
当初我还和朋友吹嘘这黄色的猪油盆别看他破破烂烂,可每次吃那些海鲜的时候可好用了。
这个不起眼的烂盆装载过市面上可以知道的大部分奢侈品食物。
几千块上万的精致手工小蛋糕丢进去,也和十几块的千层没有区别。
甚至有时候去到一些高级餐厅的时候,还用它来吃大杂烩,把那些精致的食物都倒在一起搅拌。
硬是把高级餐厅吃成了大排档的感觉。
风吹的沙子打在这个盆子的表面,直“沙沙”响。
我麻木的自言自语说道:如今看来真的就真的是个破烂猪油盆了。
而现在手上的这包泡面,已经是我剩下的最后一包泡面了。
我其实是来寻找一个合适位置,离开这个可悲世界的。
不过起码也算是懂点道道的人,就算死也要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吧。
不过想到我又没后人,这意义好像也不是很大。
可万一死后的世界真实存在呢?
好的风水说不准还可以做个鬼王不一定。
巨大的负债和断崖式的生活水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
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呢?
我记不清了,我只觉得老天爷仿佛在玩弄我,一个凭借自己努力挣扎的人有什么错?
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苦难?
此刻我看向远处的天际线,太阳正在慢慢的消失,黑暗快要降临了。
这边的昼夜温差非常大,随着光亮逐渐变暗,一瞬间感觉风都开始变冷了。
拿着猪油盆的我,面对这一切眼神空洞而麻木,世界怎么样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起多杰大哥说的话,以及对我之前生意计划的劝阻,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不知道站了多久,发了多久的呆以后,无奈的笑了笑,这是对自己的自嘲。
所有的麻烦事不都是造成的嘛?
人生不就是这样嘛?
因果的力量从来都不是噱头,生活里每一次的选择都可能会成为扇动翅膀的蝴蝶,在某一个遥远之外产生巨大的风浪。
一颗树他本来应该被砍伐的,但是他运气好遇上了保护环境的法则颁布,侥幸活过了下来。
之后它疯狂生长,渐渐的长得又高又大,此时却因为太大阻碍了建设的脚步,阻碍了大家的正常通行,又要被砍伐了。
那么如果它提前知晓结局,不那么贪心,停止生长是否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呢?
可是他能停下来嘛?
停止生长真的那么容易就能做到嘛?
多杰大哥,你难道就能够停下嘛?你们密宗不也是一直贪婪生长着嘛!
大部分的人和树其实都一样,是不可能会停下的。
哪怕已经看到了死亡的可能性,也会想着去搏一搏。
吸取了经验又怎么样?
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嘛?
老天爷会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嘛?
除非可以再拥有一次机会,不然停止生长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其实是很难做到的。
没有真正感受过痛楚是不会懂得恐惧的。
我端着破烂猪油盆心思飘远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我晃了晃保温瓶里的水,已经没有多少了,泡泡面是肯定不够了,而且估摸也已经是冷水了。
我虚着眼睛看到远方的路边好像有家小店。
打开车门,启动车子,向着小店的方向行驶而去。
昏黄的灯光在这荒芜的戈壁滩显得格外突兀。
停好车后,我攥着那包泡面,拿着铁盆走进店内。
店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这些戈壁滩上的路边小店,哪怕是有门挡着,也是无法阻止那些灰尘进入。
充满了尘土的味道。
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抬眼瞟了我一下。
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是时不时路过的旅客都还是很大方的。
出来玩嘛,一般都不会太在乎商品贵几块钱的事。
对方看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头发都油的可以炒菜了。
那一眼以后,心里多半会想:又是个穷游的。
可能本来以为有客户上门,今天又可以增添不少收益。
结果是个穷鬼。
所以对方在匆匆一眼之后,又低下头去刷手机视频了。
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张开干涩的嘴唇说道:“老板,能给点热水泡泡面吗?”
老板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吐出两个字:“十块。”
我心里猛地一震,啥?十块钱?
如果是以前来说十块钱怎么了?
一百块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人是铁饭是钢,钱又不能吃,这种环境下,如果可以换取食物,那么就是值得的。
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我沉默了片刻,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反驳,人家这么做也并没有错,他们的水也是需要运输过来的。
只是垂下拿着铁盆的手,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出了小店。
风依旧很大,吹得我有些踉跄,我已经快三天没吃饭了。
每天只是喝水充饥,来保障可以走的更远,或者说死的更远一些。
加油也是要钱的不是嘛?
我回到车里,把泡面拿在手中,盯着它发愣许久。
我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叹了口气,打开手机链接上店内的,wifi,这总是没办法收我钱了吧?
手机视频渐渐缓冲成功,传出来雷总的发言视频的声音:“说实话我觉得创业不是人干的。
都是阿猫、阿狗干的事情。
作为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选择创业,因为一旦选择了创业,就选择了一个无比痛苦的人生。
面对着巨大的压力、困难、困惑、别人的不理解或者别人的看不起。
真正能走向成功巅峰的人却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创业者都成了铺路石。”
不知为何眼睛里泪花开始打转,我们普通人一直都是别人的垫脚石不是嘛?
此时已经丝毫不再记得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心才导致的如今下场。
我突然发疯似的捶打方向盘,不甘心的怒吼着,却说不出任何话。
也许我当年就该死在那暗无天日的黑沟地下。
也许我早就已经死在那佛国的传说故事里。
忽然的激烈动作,使得身体仅剩的能量消耗的更快了。
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一阵紧似一阵,可那十块钱的热水费,就踏码像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犹豫再三,我实在受不了饥饿的折磨,撕开了泡面的包装,干巴巴地啃了起来。
面饼在嘴里被嚼得粉碎,却没有一丝味道,每一口吞咽都无比艰难,干涩的感觉从唇舌蔓延到喉咙。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望着车窗外的黑暗,心里五味杂陈。
本是来求死的,却不想在这最后时刻,连一顿热乎的泡面都吃不上,还要忍受饥饿。
这世间的荒诞,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我就着干涩的喉咙,把那干巴巴的泡面咽下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着自己选择失败的苦涩。
车窗外,戈壁滩的夜黑得就像末日了一般,那昏黄的小店灯光,虽然近在咫尺,却在这黑暗中显得更加遥远而冰冷。
就在我被饥饿和绝望双重折磨得快要麻木的时候,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死寂。
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是那些催债的人。
这几个月来,他们的电话就像索命符一样,时刻纠缠着我。
哪怕是在这网络信号断断续续的戈壁滩,只要一有信号,那些人就会无孔不入的立刻打进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和不甘瞬间达到了顶点。
我因低血糖而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等对方开口,我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怒吼起来:“你们还有完没完?!
天天打电话催,催催催,我要是有钱还,还用得着你们天天在这逼我?!
你们就不能让我死得清静点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带着浓浓的恨意和绝望。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先生,您的欠款已经逾期很久了,如果再不还款,我们将采取进一步措施。”
这冰冷的话语就像一把盐,撒在我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进一步措施?!你们还能怎样?!把我逼死吗?
好啊,我现在确实就是快死了!你们很满意了嘛?” 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你们这些吸血鬼,当初我风光的时候,你们都像哈巴狗一样围着我转。
现在我落魄了,你们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说完,我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然后把手机用力扔到了副驾驶座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因为愤怒和激动而不停地颤抖。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无处可逃,也无力挣扎。
抓起没吃完泡面继续凶狠的啃咬,碎渣掉的车内到处都是,这一刻我双眼充满了暴戾。
如果导致如今情况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全部肢解,食其血肉。
我也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要让那些大腹便便高谈阔论是为了我们好的那些人尝尽最可怕的折磨。
过了许久,我渐渐平静下来,望着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就算我骂了那些催债的人,我的困境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更何况这些人可能也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牛马而已,他们也只是在做着自己本职的工作。
死亡的念头再次在我脑海中盘旋,而且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刚把情绪从对催债人的愤怒中抽离,闭着眼睛疲惫地沉浸在死亡的念头里。
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烦躁地扫了一眼掉在脚垫上的手机屏幕。
又是一个网络电话,自顾的说道:“真是没完没了,只要一有信号立刻就像鬣狗见了受伤的羚羊一样。”
这次又是哪家贷款?
犹豫了一瞬,我还是捡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还带着未散尽的沙哑和疲惫。
“兄弟,你咋回事啊?农场咋不做了?”居然是杜涛的声音,我也没顾着想为啥对方用的是网络电话。
我顿了顿,处理了一下情绪,鬼使神差笑着说道:“我找到更好的行业了,人往高处走嘛。”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如今这副落魄模样,哪有什么更好的行业。
不过是下意识不想把自己的惨状展露给昔日老友。
“有啥事儿都能跟我说,别一个人扛着。”杜涛诚恳地说道,让我心里不禁一暖。
“你咋用网络电话打啊?”我突然转移话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我以为信号不好的时候,杜涛又开口了:“反正你有啥记得说,都是兄弟,没啥过不去的坎儿。”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好像是有人夺过去了手机然后将周边的人驱离,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喂,还记不记得我?”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星崽的声音,当初他和德爷一起带走了杜涛和蚊子,“记得,咋不记得。”
“杜涛前些日子回国了一趟,到处找你找不到,电话也是无法接通,就拜托我打听。
怎么说呢,你的事儿我听说了些,你命理的乱象就是这样,挺过去才能知道是个啥。
这样,你想想如果你是个游戏开发商你会怎么开发游戏?”
对方没等我回复继续说道:“那是不是关卡越多越好呢?
哪一款游戏大作不是关卡多的不行而且很难过,如果你这一关不过,又怎么去到游戏的下一幕呢?
你难不成就想要永远卡在这一关?”
“星爷,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我现在……”话到嘴边,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绝望、痛苦一股脑涌上来,我竟再次有些哽咽。
“你还有机会的,那老头看上的人如果就是这点程度,那也太拉垮了。
记住了你不是从头开始,你是从经验开始。”朱星术的语气带着几分激将。
我深吸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黑暗,如今任何正能量的激励对我来说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嘲讽。
“机会都是自己找的,只要你想,就一定行。”朱星术坚定地说完便是挂了电话。
我靠在座椅上,思绪万千。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杜涛话没说完,再次打回来的。
沉默着再次接起电话,对面传来陌生的声音:“啥时候还钱,我们马上就要给你通讯录里所有人打电话,别以为我们拿你没.......”
对面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