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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都市言情 > 五岁那年,她成了北漂 > 第25章 为究竟一份错误,人值得花费多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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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为究竟一份错误,人值得花费多少人生

李书从小就不是好孩子,学习不好,纪律不佳,把检讨书练成了作家水准,尤其是这一份,在前妻的监督下更是不敢怠慢,经过了好一番努力,终于出了初稿,然而王小红可不满意,说对方的信里全是自我开脱、虚伪过头,“你听我的,你这么改……”

王小红大笔一挥,又借着讲故事的才能把李书描述成了坏透了的人。李书读着,眼泪都快出来了,检讨书中的情节像针一样把心扎成刺猬。信中,他和王小红的每一场争吵中,他每次都是挑事者、喜欢抓细节、爱和女人理论的小心眼。这话没错,李书确实总也是最先爆发的那个,可是王小红永远不懂,她眼中的微不足道,就是他眼中的事关重大,更何况,俩人争斗的结尾,要不就是王小红把刀驾到李书脖子上、要不就是李书的物品被砸得稀烂,总之最先闭嘴的,总是李书。

除此之外,王小红还写明了李书为将母女框到北京而设的局,从不存在的大献殷勤,和夸大了的不管不问,事无巨细了。每件事王小红还都贴心地替李书忏悔了。

读了这信,李书才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他原来认为自己至少是半个功臣,是他协助李烨茴在京城、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扎根,他本可以放手不管、每个月生活费打过去打发的……看到信中一波波的指控,他走神了,一直都不敢想的“负心汉”罪名这下被坐实了。他想着:无所谓了,这都无所谓了,这些争吵已被时光碾碎,谁还在乎谁对谁错。他又不能找出录像和王小红理论,也不好意思用“心怀愧疚”来解释自己在女儿生命中的缺席。反正,自己就是个没什么钱、没什么事业、婚姻不算幸福、家庭不算圆满的中年男人,检讨书上的李书和现实生活中的李书究竟是不是一个人,谁在乎呢?

王小红明白自己的改动太狠了,也看到前夫的无奈中带着些痛了,便劝,“他们就是想看个态度。”

于是,李书就签了字,逼自己不去想了。

尔后王小红又改了三四轮,李书都假装读读,却只是盯着字里行间的缝隙发呆,二话不说地签字了。

王小红递交全部材料,不出两周被通知闯关成功。一切都进展比想象中畅快,现在只剩一步了,只要市公安局不跟小孩子摆官架子,那这件事就妥了--更何况区里的警官说了,这事于情于理都能办下来,不然孩子的权利不给孩子,就是丢了王法,天理不容。于是,王小红递交了资料给最后一道衙门,意气风发地回家了。

初来北京时,王小红人生地不熟,纵然心里有老虎,也收敛了好几分。现在她可得意了,借着事业的力量、和天生的口才,她在北京遍地是朋友,甚至还能挺自信地和本地人讲讲北京文化,自称,北京通。除了那口格格不入的南方口音,她不觉得自己和本地人有任何区别。当然,自己是哪里人根本不重要,她依旧不认为北京户口就能高人一等,只是想到和户口相联、从出生到终老的一系列利益、想到这些利益能让李烨茴少走多少弯路,她又觉得这户口一定是神圣的、值得浪费青春也好、放下尊严也好,去勇敢为后代追逐的了。

然而,李烨茴小学毕业最后一个月,户口还在审核。

王小红快把公安局的门踏破了。虽没吃冷眼,工作人员还挺热忱,可事情死活办不下来。

季节由冬转春了,王小红手上的礼品从雪花膏变成百翠玲,可办事的警官又从单身妈妈变成年轻小伙子了。等王小红准备好配小伙的衬衫领带,整个部门的人都换了。她站在一群陌生人中,拿着反复递交过的材料,再一次用同样的夸张、无奈、愤恨来讲这份北京户口的故事。有好几个瞬间她都很迷失,总以为时光倒流了,她才三十出头呢。

然而,时光滚滚向前,从不饶人。王小红还剩一个月,三周,一周,三天,一天。不管她怎么频繁拜访、催促、软磨硬泡,甚至都想着带李烨茴在公安局门口扎个帐篷反抗,这事就是没戏。逐渐地,她明白,事情还是那么个事,流程还是那么个流程,她死不死在门前是另一个故事。

人们为了安慰她,想了很多措辞,有说警察忙的、有说事情小的、有说孩子命不好的、有说北京户口也没什么好的。这些人往往话还没落,王小红就会来一句“你不懂”。

后来人们懂了,王小红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指点迷津,她对自己和女儿的人生规划门清、而且颇为自己的抗争感到自豪,于是人们也不自讨没趣地发表意见,只是点头附和了。但因着王小红总会把事情夸大,出人意料地把故事讲得很是精彩,围她的观众越来越多,而她也误把听故事的人当成后盾,从而动作起来也越来越起劲了。

可无论她如何投入,如何巧舌如簧、又如何动情,她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因为每个人都耐心听她花样翻出地讲重复的桥段、每个人都按照她的指示乖乖办事,该搜集材料,就搜集材料,该上报情况,就上报情况,如果上面的人说了“No”,他们也尽职地传话回来,若问起上面怎么回复,他们自己也记不太清,只记得上面说材料不全。他们贴心地便让王小红把复印件换成原件、把正反两面的纸换成两张正面、把黑白换成彩色、让道歉的人手写检讨、再在检讨上盖下公章……

时间一天天过,这些办事的心里也急。工作数年才积攒下来的缓兵之计,王小红再拜访几次就要用完了,再劝退时若是结结巴巴,这个当事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天,一个工作人员意识到,王小红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另一个拍拍脑门就明白了,小升初考试都过了!

“啊,那这孩子的北京户口还是没能在初中前办下来。”,一个人说,满脸的惋惜。

另一个年长的眼皮都不抬,“没户口也能小升初。离高考还有三年,她妈妈还有时间去跑。再跑三年,总能跑下来的。”

很快他们把这事忘了,因为太忙太忙了。每天应付同样的“长跑选手”。

一些人跑了三年、五年、八年,为的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小事,比如拖欠了两年,但在北京都不够买厕所的工资、比如无从查证的咸猪手老板、比如被男人揪着头发当拖把的妻子……北京飞速发展,商机无处不在,竟还是生出这么多闲人,着实令人吃惊。等这些人耗累了、耗病了,意识到这辈子就这么回事了,别说争取权益了,连往后的权益都没人管了,别说养家人,家人都不愿意养自己了。

他们的人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老婆在早餐摊卖了十年包子,结果脸上交错的褶子比包子皮还多。儿子缺少管教、又因着生于贫穷对金钱权利格外执着,天天念叨着读书无用、吹嘘着手下管了多少个弟兄。有一天忍不了了、爸爸一拳头打上去,结果孩子两周不见踪影,再次相见可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父子俩多少次擦肩而过,一个带着很大的脾气,一个满腹都是委屈,从不对望、却总忍不住哀怨地看对方的背影。总有一天,连这个爸爸自己也老了,孩子也大了,老婆手揉面到变形,父母病到说不出一句我爱你,半生全为了尊严这个蠢货给耽误了,尊严没赚到,人却到了洒脱的年纪,什么都不在乎了。人生的每味情愫,都对应着一段年华,最执着的时段没能争取到,那便是永久地错过了。这些人等累了,心里的激情怎么调动都发动不起了,便决定携家离开帝都了,临走前也不忘和这些陪自己吵架胡闹了十余载的工作人员道别,因为一起变老这件浪漫的事,他们也在彼此见证。

王小红从警局消失的两个月,家里乱了。

生活是这样一步步走向混沌的:先是李烨茴打碎了老师的眼镜,被王思能主动抵罪了--当时,他正拿着虫子追女生跑,老师进屋时他正踩在已经破碎的眼镜上。李烨茴认定,这种仗义行为是要及时礼尚往来的,于是下一次,当王思能把艾北方书包里的东西倒了一讲台、体检用的粪便撒了一桌时,李烨茴也主动顶了罪。她压力很大,觉得这是大罪,顶下来太不划算,可早已下决心不做个斤斤计较的人,便还是写了检讨,可没想到刘老师还要请家长,于是又是一番好说歹说。考虑到孩子即将毕业,牛老师决定网开一面,那你回家写一千遍:我再也不欺凌弱小了。”

当晚,李烨茴和奶奶忙坏了。奶奶先是帮她抄作文,又帮她批改数学题,最后帮她写“我再也不欺凌弱小。”

这一老一小在老师的“欺凌”下足足写到凌晨。她们一个写,一个数,数数的那个总也数不对,一会从三百二十一直接蹦到四百二十二,一会又从大往小开始算。而刘炎炎写的每页纸,李烨茴还需要加工一下,老人家写字从来不画“勾”,而且总是上小下大,每写完一句话都要在后面点个点,和李烨茴那不成方圆的字体相比,那简直是一目了然的规矩。

祖孙俩睡睡醒醒地忙活着,从没醒着经历午时的李烨茴哈气连连,老人家便忍不住天性,给孩子煮了挂面、切了水果,让下了一万次决心好好减肥的李烨茴气得发慌。

孩子大叫着:“要不是你总是喂我,我早把这点东西写完了!”

老人怪委屈,便把食物满满当当地摆在客厅,上面大大小小地配上尺寸相当的筷子,先是小心翼翼地对着认真做事的孙女说,“小茴,记得吃啊,别忘了啊,待会凉了……”,等食物真的凉了,老人可真压不住对孙女过分的心疼,压着声音发起脾气,“你怎么不吃呀,你快吃呀!”

李烨茴越是被关心,越是要拒人千里之外的。她干这活真是没劲,心里也乏,一肚子怨气,“我都说了,不吃!我不吃!你能不能不要耽误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老人被说自私,可不满了,便说李烨茴白眼狼。李烨茴正愁怨气无处撒,也不客气地说,“你儿子跟白眼狼!”

两个人怪热闹地吵了个痛快,心里都舒坦不少,便又开始齐心协力地干活了。

中途,李烨茴去了几趟洗手间,顺了个苹果,边吃边在马桶上看《淘气包马小跳》。出来以后,又开开心心地面汤咕嘟嘟喝了,一桌子菜,老鼠偷粮般地这一口、那一嘴地全都沾了。等老人在担心孩子是不是饿坏了,发现三五个盘子全空了,无比幸福地笑了。

不管如何波折,祖孙俩完成了一千次抄写。李烨茴上交时嘱咐刘老师不要把纸页顺序打乱,因为她每数一百个,便记录在对应句子边,顺序乱了,老师就没法亲自去数、去验证数量了。

牛老师没心思亲自数,他又不傻,直接找来个学生帮忙,学生也不傻,胡乱数数,像模像样地汇报:“第十二页到十四页少数了六个,不过从二十一页到二十二页多数了六个……总之,总数一千,不多不少”

牛老师听了,把祖孙忙活一晚上的作品丢到垃圾桶,想起李烨茴这活跃分子一会肯定要来核实数字的,便又掏出来,平平整整地理好,决定下班以后再扔。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忙,下午就是针对小升初的家长会了,他要详细介绍整个考试流程和升学流程,一点差错不能有。

到了下午,李烨茴的家庭代表,刘炎炎来了。老人家悄悄走到老师身边问,“老师啊,李烨茴昨天写到凌晨呢,您还满意吗?”,刘老师庆幸自己没丢掉,“满意,满意。这孩子还是说话算话。”

刘炎炎被点穴般瞬间从安静的小老太话痨起来,“可不嘛,李烨茴,数一数二讲诚信的孩子。捡东西从不自己咪了,而且从不晚交作业,生病了也要坚持写完。可有才了,小小年纪,说的话可有智慧了!”

牛老师急忙补充,“是,是,只不过……再仔细点,脾气好点,别老跟同学闹别扭就更好了。”

刘炎炎又急忙道歉,“是啊,是啊,李烨茴确实淘气,真是辛苦老师您们了。又喜欢和男孩子打打闹闹,家长也头疼……对了,而且做事情特马虎,打扫个房间打碎三个碗,走路听着音乐摇来晃去,结果一簸箕灰全倒我们鞋子里了……”

刘老师正手忙脚乱地准备会议内容,不想和老太太再扯闲天了。于是他问,“您带笔记本了吗,我们待会可要讲重要的内容。”

“带了带了。”,刘炎炎急忙拿出自己的本子。这个本子有家里无线网的密码,有老朋友的电话,有断断续续的记账,还有《快乐生活一点通》里学来的几道菜谱。

“那您带着您的本子先去坐下吧,我们很快就开始了。”

望着刘炎炎的背影,牛老师有些担忧。其他孩子都是爸爸妈妈来开家长会,当然,也有一些小姨啊、叔叔啊,但起码都是头脑清晰的中年人,没有几个老人的。今天的事可是大事,他决定下班后给李烨茴的母亲去个电话再强调一遍,然而会开到一半,李烨茴又犯浑了,她带着几个孩子叠罗汉似地趴在门上观察各位家长,还对人家评头论足,一个嘲笑另一个的爸爸的肚子都要塞满桌子了、另一个不甘示弱地回怼,说对方的妈妈细得要掉到地砖去了。于是孩子们推推搡搡起来,又不知谁嫌场面不够热闹,混乱中拧开教室门,于是孩子们黄豆般练成一串滚进教室,打头的,是李烨茴。

当天,刘老师又让李烨茴请了家长,打算下周请家长时给王小红重复一下小升初的考试细节。可是到了请家长当天,刘老师被孩子们气出了很厉害的偏头痛,躺在家里龇牙咧嘴的,只想着医生说的“清空心灵、扫除焦虑”,于是为了活命,便一股脑把脑子里大大小小的任务全忘了。

回到会议当天,刘炎炎可是相当积极,思路非常清晰,笔记也记得勤快。她挺擅长抓老师讲话的重点的,因为李烨茴每次课外班她都是要陪读的。她了解孙女,只能保持专注最多二十分钟,于是老人就要保证自己后半节课的学习效率,所以脑子转得很灵。可是今天思路却生锈了,看着老师张合的嘴巴发呆。老人想着,听不懂没事,记下来回家慢慢琢磨,但因为有些字的写法怎么记不起来,常常要停下来再回忆一下拼音的写法,a、b、l、n……于是写下的信息都是一片片的,组合起来横竖看都是牛头不对马嘴。丢失的信息越多,老人心里越急,想看看别人的笔记,却又像考试时作弊的孩子般有点不好意思。前晚和孙女的熬夜工作,让衰老的大脑缺氧了,此时不停回荡着“不要欺凌弱小……不要啊……”。等她咬紧牙关、命令自己打起精神、也真的打起精神来后,会议已经结束了。老人想参与其他家长的讨论,看看有什么信息,可人家一看这老太太过来,便都夸她精神好、面貌佳,正经的事却一点都没说了。

刘炎炎问,“刚才刘老师讲什么了?”,一个母亲问,“您刚才笔记没写吗,我看您记得可认真了。”

刘炎炎脸红了,“啊,写了写了,就是跟你们对一下答案。”

那个母亲回答,“记了就行,也没什么,学校都会安排的,我们家长提醒孩子听老师吩咐,然后全力配合学校就好。”

刘炎炎放心了,回家后让李烨茴好好听讲,老师嘱咐什么都要记录下来。李烨茴正琢磨怎么逃过下周的请家长,便啃着指甲随口答应了。就这样,李烨茴错过了小升初的考试。考试当天,还在家里看漫画呢。

等王小红问起,“这个小学升初中要怎么做的?是不是要去考个试?”

李烨茴说,“老师没让考试啊。是不是小学毕业考试?”

王小红又问,“毕业考试不是每个学校难度都不同吗?总得有个统一的考试吧?”

李烨茴说不知道。王小红开始骂她没脑子。刘炎炎跑进来劝架,说统一考试这么大的事,老师一定会特别提醒的,如果没说明,那肯定不存在。于是王小红当场拨通刘老师的电话,像老友般地先寒暄一番--因为常常被请家长,所以她和牛老师都有了六年友谊了,“牛老师啊,我想问问,孩子这个小升初有没有个统一的考试呢?”

王小红的脸,像是被巨浪拍打了一般,一下子凝固了,“已经结束了?什么时候?……啊,上周?我们家孩子上周哪里也没去啊,为什么学校也不提醒下。……家长会,哪个家长会?”

王小红一脸惊恐地转过头来,盯着刘炎炎,像是看到鬼。双方都冷汗直冒。过了好久,她继续问,“那要是没考试,怎么办?……电脑排位啊,什么是电脑排位?……所以说没考试就抽签呗,抽到哪个学校就去哪里,对吧?那能去好学校吗?那几率高不高呢?……这么低啊……好的,谢谢了……”

电话挂了,王小红都不知此事无从问起:“妈,上次那家长会,老师没说小升初的考试吗?”

“啊?说了呀,不就是期末考试吗,下个月的。”

“不是六年期的期末考试,是小升初考试,小学升初中的考试。”

“没有啊,一样的啊,期末考试就可以用来申请初中啊。”,刘炎炎是真糊涂了,同时汗毛竖起。

“不是的,不是的,这两个不一样。小学期末考试,就是普通考试,每个小学不一样。要是根据这个申请高中,那考试难的学校的学生,和考试简单的学校的学生一起申请,那就太不公平了。”

“怎么不公平呢?”,刘炎炎隐约意识到大事不好,话都不会接了。

“哎呀!”,王小红冲着空气泄愤,“我不跟您说了,我都服气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搞不懂!”

刘炎炎怯生生地怼回去,“怎么搞不懂……不是挺好的。谁叫你自己不去的……”

王小红明白和老太太说不清的。她此时整个脑子跟个速冻水饺般,硬邦邦的,每根神经都搭不上彼此。她强迫自己转转眼睛,掏出手机给一个路子很广的朋友去了电话,“家里老人开家长会,哎呀,把重要的信息给漏了。孩子小升初的考试都没去!……我都不知道家长会这事,谁都没跟我讲,不然这么重要的事……”

奶奶小声嘀咕,“你就是忙,我早就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