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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厚平的声音有些微颤惧,闳训看着他低眉沉思,不发一言。

“去年四月,穆王奉旨到幽台,原本是作观察使,但他不消停,与那席老粗整日鬼混在外,一会出城剿匪,一会上山巡查,不说端了咱们好一半的山匪,就连…就连…”江厚平流下一滴冷汗:“若不是素约以死提前透信,咱们撤得快,否则就连咱们的铁脉也得被他察觉。”

闳稷确实是有本事,能有所察觉才不稀奇,闳训语气缓了缓道:“之后呢?”

“之后的事确实为意外,穆王也不知从哪打听到幽台的樱桃熟得早,非得去摘樱桃…而金脉所在之地正是在那樱桃山之下…殿下明鉴,那地儿实在偏远,属下此前并未踏足过…因此才…”

说到后头,江厚平眼里才露出一丝贪婪和懊悔:“若是能早些察觉,金脉一事定能为殿下所用…殿下你是不知,那金矿面上看不出,可若纵剖开来,竟有壮汉叠罗汉般五六个的高度,举炬照之,能见金砂嵌于玄石,愈深愈见肥厚,石皮剥落处也会偶露金痂,日光斜切时,竟能晃得丈外青苔都染了浅金…”

“行了。”闳训打断江厚平,眉心也染了些许不愉。

他能不知道可惜?

“金脉一事父皇既然让你负责,那也是你的造化,放机灵些…”闳训扯着薄唇,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见江厚平点头,闳训随即才提到今日来此地的要事。

“铁脉那停了多久?”

金脉再如何稀奇也只能徐徐图之,要紧的是那几批兵器。

江厚平闻言松了口气,稍近身些才道:“禀殿下,没停…”

闳训闻言,眼神刹那就变了,翻手便掐上江厚平的脖子,看着他逐渐青紫的脸,眼底冷意倾泄:“谁让你自作主张?”

江厚平眼眶暴突,手下意识摆动,想张嘴说话,但被掐着也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

“殿……嘚…下”

……

哐的一声,闳训放手。

江厚平也被力道带出去砸到地上。

“给本王一个理由,否则,你不会想知道有什么等着你。”闳训坐回圈椅,看着江厚平不停地喘气,语气有些冰冷。

江厚平低头掩住那一丝嘲讽,马上又跪向闳训,不停磕头:“殿下饶命,确实是属下自作主张,但此番有金脉在幽台西北掩护,根本无人在意铁脉那处,属下唯恐耽误殿下大事,因此,这才收着手脚为您多制一些,也有所进展,量虽少,但威力比往日都大…”

他边说着,边去掏自己的箱笼,绸布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谨慎得不行。

“这是弩机?”闳训皱眉,看着眼前的东西向江厚平确认。

江厚平跟做贼似的又左右看了看,这才点头低声说:“是擘张弩,我改了些,里头加了桑木,牛角和筋胶,从前的弩射程二百步,且不易击穿铁甲,如今这个…”

江厚平比了个‘三’:“射程至少三百步,且箭矢力度更大,击穿轻铁甲轻而易举…”

如今军队厉害与否看得不就是兵与武器,很大程度上,一个强武器远胜一个强兵。

宜王缺兵,若能在兵器方面补足,筹码自然又往上添了几分。

很明显,等江厚平解释完,室内冷压消去,闳训面色好看许多。

“你确实是个有用的…这样的擘张弩有多少?”

江厚平眼里有些怯意,抿抿嘴:“只有五十…”见闳训又看过来,连忙解释:“牛筋牛角需要宰杀,若是动作太大,属下实在不敢…”

闳训倒也没有要怪他,确实难得,五十就五十吧,他全要了。

但五十把弩机也很招人眼,只能慢慢往平京送,闳训不急,等得起。

今日收获颇丰,闳训心情好了很多,临走时对江厚平道:“你做得不错,之后也慢慢来,待日后事成,尚书位上自然有你一席之地。”

这是有安抚他的意思。

江厚平闻言,眼里迸发出一丝灼热:“属下…属下感激不尽,殿下知遇之恩,属下永不会忘!”

闳训深看他一眼,随后离去,屋里的动静不大,宜王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走,官驿还是一如既往平静。

大邺外放官员两年一述职,更远些的可放缓至三年。

幽台路远,一直都是三年一述,但如今有了金疙瘩,也已今时不同往日。

因此,即便江厚平还未任满一年便来京述职也能说得过去,没人觉得有问题。

述职说得无非是幽台钱粮收支,案件审理和幽台民生一类的。

他做得确实认真,顺德帝所问的都能答得上来,不仅能答,还能旁征博引,至少顺德帝对他的印象好了许多。

好的说完了,那该进言还得进言。

江厚平敛了敛神思,再开口时眼底含了些许讨好。

“陛下容禀,微臣还有一言,也不知当不当说。”

顺德帝今日高兴,闻言还笑呵呵地摆手只让他直言。

“微臣想问,幽台可还会设观察使一职?”江厚平咽咽口水,抬眼轻轻打量顺德帝的神色。

龙椅上的顺德帝一顿,神色不明,好一会才缓缓问道:“爱卿何故有此一问?”

江厚平眼珠子一转:“陛下,金矿开采所运如今可皆系席都督一身…”

见顺德帝微微点头,江厚平随即义正辞严道:“微臣认为,此举…略有不妥。”

“金脉珍贵,若无军队护送确实危险,但席都督此人…”席修如何江厚平没直说,但顺德帝也从他那隐晦的表情中察觉出,江厚平和席修关系想来并不好。

顺德帝心下了然,江厚平这是想让去个观察使制衡席修。

席修自然可信,顺德帝也不会听他一面之词。

但观察使一事确实得斟酌。

一是因为金脉贵重,中途经手的人太多肥的也是别人的口袋。

二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寒门子弟身世太浅压不住,世家子弟倒是能压住,但其中包藏了多少私心亦不能赌。

但江厚平说得也有理,江厚平掌幽台民政,席修有兵权掌军事,一定程度上,江厚平会受席修压制。

若只有两方,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都不是顺德帝想看到的。

三方互相制衡,幽台方能稳定,但这人选…难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