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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堂二伯家新娶的儿媳妇是青州的老家,新媳妇姓宋,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宋莹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宋家老汉听闺女说今年婆家轮班“请”祖宗,要在家里待客,有心给闺女长脸,腊月二十七,赶着一辆马车,从大老远的青州来给闺女送了半头猪和杂七杂八的物资,把见多识广的占堂都惊住了。

两亲家腊月二十七晚上喝了一壶,聊得尽兴,腊月二十八送走亲家,占堂宣布,今年过年待客由儿媳妇主厨。

一来让新媳妇在大家面前亮相,二来检验一下新媳妇的管家本事。这是要把管家权移交了。

连占堂五十出头,人如其名,仪表堂堂、气势不凡,能当上村支部书记,也证明了是个有威望有能力的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饶是如此风光的人,却后宅不宁。结发老妻几十年,除了给连家生了一个好儿子,没有其他好作为,笑掉大牙的糊涂事却是做下不少,占堂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耗尽精力才置办下这偌大的家业。

占堂媳妇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反驳当家男人的话。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做个甩手掌柜,叫她这个老婆婆给儿媳妇打下手,这不是胡闹嘛。

除夕中午吃过午饭,帮厨的妇女们陆陆续续来到占堂家,要准备下午祭祖的鸡鸭鱼肉,水饺果品。占堂媳妇把相熟的几个妯娌叫到一边,嘀咕半天。

中午的饭食简单,上坟祭祖的东西也置办全乎了,老大占军家媳妇郑奇花帮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来家里帮厨,占军媳妇连问了占堂媳妇三遍,物件在哪里放着,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占军媳妇可太了解自己这个四六不分的妯娌了,一看这情形,便知道占堂媳妇又要出幺蛾子。

云利这孩子可是她从小看大的,跟大伯娘也亲,连带着,占军媳妇对莹莹也是疼爱得很。

来到厨房,新媳妇莹莹正拿着炒勺团团转,一看到这个大伯娘,立马泪汪汪。再看门口,妯娌还在一个劲地跟几个多舌娘们蛐蛐。

郑奇花当机立断,扯过一个半大小子:“快,把你素云婶子、王丽嫂子都叫过来帮忙。”

郑奇花本就是个麻利人,又把自己儿媳妇和好姐妹叫过来帮忙,就这么几桌饭,哪还用得着其他人?

有一句老话叫做:“老婆多了耽误饭。”说的就是这种集体饭。

这几年“请”祖宗越来越隆重,帮厨的妇女也越来越多,小小的厨房院子一下子来了十几二十几人,转身都困难。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眼力劲,很多人都是转来转去,把手头的东西从这边拿到那边,再从那边拿到这边。急急忙忙做些无用功,看着真是让人头疼。

郑奇花干脆把后面来的大婶子小媳妇赶到院子里嗑瓜子,需要人手再现扯个人过来招呼一下。

过年的饭菜比较现成,去谁家都是那几个菜:炸藕盒、炸鱼、虎头鸡炖白菜山药土豆子,再切盘猪皮打的猪冻,再就是芹菜、藕片这种素菜。讲究的人家还会拌点海米粉丝白菜心等清口凉菜。

占堂家是讲究人家,今年不仅有这些常家菜,还有青州新媳妇做的青州炸肉,“青州炸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道大荤菜,全族老少都在等着品尝这新媳妇的青州炸肉。

莹莹早就把炸肉切好腌好,配料备齐,只等老少爷们出门去上坟祭祖,便开始下锅炸制,临了,却找不到豆油了。满屋都翻遍了,都没找到。

“怎么了这是?”郑奇花道。

“大娘,找不到豆油了,明明家里有两桶的!”

莹莹急的都要掉眼泪了,老爹从青州大远远送来一干物资,就是没有豆油,原想着堂堂支部书记家,不会连过年炸货的油都没有吧。

郑奇花知道,铁定是有人藏起来了,就等着看笑话呢。

原来,占堂媳妇只是想着甩手不干活,晾一晾这长脸的新媳妇,并没有其他弯弯肠子,却有那坏透了的娘们,撺掇老婆婆给新媳妇下绊子,煞煞新媳妇的锐气。

这是跟郑奇花有过节的娘们,把占堂家里所有的油都藏起来了,正笑得花枝乱颤:“你大伯娘不是热心帮忙吗?好人做到底,从你家借油吧。”

郑奇花只觉一股怒气升腾,指着占堂媳妇,张口就骂:“你这当婆婆的眼瞎啊,伙着外人看自己人笑话!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待客?娶媳妇时忙忙活活的不是你吗?这才几个月,不知胳膊肘往哪拐了?”

她这当大伯娘的真真要被这正头婆婆气笑了:“今天待客出了差错,看你家男人不把你打死!人家笑话的不是你占堂家?村支部书记脸上有光?还是新公公婆婆脸上有光?”

要她当大伯娘的来帮侄媳妇的忙,这是应当,让她拿出自家的油来帮忙,那是她傻。

她才不给这些长舌妇面子,立马朝着堂屋大喊:“占堂!占堂!你家油呢?过年待客炸肉的油在哪里?”

热闹的堂屋挤满了抽烟喝茶的老少爷们,占堂从乌乌泱泱的堂屋抽出身来厨房一看:空空的锅,待炸的肉,委屈的儿媳妇、无所谓的婆婆、横眉冷对的大伯娘,便知道自家媳妇又在犯浑。

占堂身形未动,只狠狠地瞪着她:“怎么?让我去把油找出来?”

占堂媳妇迫于丈夫的威严,跟个小猫似的,小步快跑,来到一个妇女身旁,拽拽她衣角,意思是:“你快拿出来,快拿出来吧。”

那人不敢相信,占堂媳妇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把她供出来了!一时只觉得村支书的眼神要在她身上剜下块肉来,不禁又羞又恼,扭身就走:“你找我干啥,又不是我给你藏起油来了。”占堂媳妇追着她出去,嘀嘀咕咕,掰扯不清。

占堂向来敬重这个大嫂,只得双手抱拳:“云利他娘也就是个五成人,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今明两天待客你多费费心,帮着侄媳妇应付过去,节后我专门给大嫂送个大礼。”

郑奇花见小叔子殷切又滑稽,知他不容易,都是自家的事情,当然不遑多让。

时辰到了,屋里的男人们准备去墓地,这边女人们先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

云平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两碗水饺和几双红筷子。

云升紧紧跟在哥哥身后。

墓地在村东头不远的地方,一大帮男人,浩浩荡荡向东而行。

云升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有点晕头转向,只得低头,乖乖跟着叔伯兄弟们一起,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记得放鞭炮、烧纸、磕头,一轮下来,只觉得自己越发肃穆。

上完坟磕完头,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往回走。

回庄的路穿行经过一片麦田,此刻日头已偏西,云升抬头望去,鸡蛋黄似的太阳挂在半空,一马平川的麦田远远望开去,白茫茫雾蒙蒙,天空似乎跟麦田连在了一起,火红的太阳下,叔伯兄弟三三两两走在前面,四处寂静无声,只有裤脚摩擦麦苗“沙沙”的声音。

油画般质感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如同厚重的历史画面一般。

这一刻,家族的烙印突然在云升心里觉醒。

云升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这,是他的故乡。

他的爷爷埋在这里,他的爸爸埋在这里,很多年以后,他和哥哥也会埋在这里,埋在这片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