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潇哑口无言,确实,夫人回来半点也没提之前的事,他这解释显得未免有些可以......
林悠然身穿月白软袍,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疲惫,看了他一眼,又转身进了内间。
谷雨早就为林悠然备好了热水,今日她骑行了大约有四个时辰,如今泡在浴桶里,果然消散了周身的疲惫。
过了许久,林悠然出了浴桶,换上了丝质的藕粉色里衣,出来去看到顾梓潇居然还在。
“夜深了,该歇了。”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顾梓潇站在内间和外间门口的帘子下面,半晌没动。
林悠然回头,看见他还在门槛外站着,微微蹙眉:“怎的还不回去?”
顾梓潇喉头微动,低声道:“我……今晚想在主院歇。”
屋内炉火跳动,映着他一身淡青色广袖长衫,身形如松柏,清朗无双的俊颜,眉目如钩。
林悠然垂眸,手指在宽袖下轻轻绞着,半晌,道:“不方便。”
脸上半点笑意都无,眉目间神情清冷疏离,顾梓潇一见便知林悠然此刻心如平镜,心下更是慌张。
顾梓潇一怔,眼神暗了暗。
他走了几步进来,站在她面前,声音低哑:“悠儿,大年三十,夫妻......该在一处。”
林悠然没看他,只抱着怀里小小的思涵,柔声拍了拍女儿的背。
刚刚顾思涵回到东厢房就哭闹不止,想来是刚刚见过母亲,不肯跟乳娘睡觉,谷雨便将她抱回来了。
“孩子们在,你在不在,又有什么要紧?”她轻声说着,字字却像雪刀刮过心头。
顾梓潇上前一步,想要握她的手,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他低头苦笑,嗓音发涩:“你还在气我。”
林悠然抬眸,眼里一片清冷:“我不是在气。我只是不想再强迫自己笑着原谅。”
顾梓潇心脏一紧,伸手去捉她的袖子,她侧身避开,袖角在他指尖滑过,像一缕风,怎么也抓不住。
他咬牙,低声道:“悠儿,我知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堪半分。”
那日他陪着顾东麟和顾南去城里买金墨,听一妇人说起镇北王妃时,便有这么一句。
“镇北王妃身份再尊贵又如何?镇北王还不是令她难堪!”
他很是不解,有些急切的问了一句,“为何?”
原本那妇人是同她夫君在闲聊,看也是一位男子问起,她有些不屑的说,“果然你们男人不懂,那镇北王的下属都能带着其他妇人进军营,在军中自然是所有人都知道镇北王不将王妃当回事,才敢如此!”
后来那妇人又说了什么,顾梓潇都没听到。
原来旁人是这样看待此事......
林悠然轻笑,笑意却落在他心里像冰霜。
“说得好听。若不是这两个孩子,我现在还会站在这儿?”
她声音不高,却让顾梓潇背脊僵了僵。
一阵沉默,屋外的雪还在下,风吹得檐角咯咯作响。
半晌,顾梓潇抬手,去拉她的手。
林悠然避不开了,手腕被他握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执拗。
“让我留一晚,好不好?我不动你,不逼你,我只想守着你,守着咱们的家。”
林悠然低头,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样子,心底一阵刺痛。
她微微用力,想抽回手。
顾梓潇没放,反而低头,额头轻轻抵在她指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悠悠……别赶我走。”
林悠然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覆着薄茧的掌,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心头一阵微颤。
她不是不知道,她回来瑞雪宫就意味着日后会原谅顾梓潇。
其实舒嬷嬷也说了顾梓潇近些日子陪着孩子们日常起居,没有半点怪怨林悠然处死了傅三姑娘。
可是林悠然就是不想轻易原谅,置于会不会解开心结,她也不知道。
一晃神,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些日子,他在丹州镇北王府,那日听说她有皇上密诏之后疏离的身影。
她倏然一僵,轻轻用力,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顾梓潇指尖一空,仿佛被割裂了心脉般,脸色一白。
“悠儿……”
他低低唤着,声音里透着哀求。
林悠然没有应,只转身走到床边,蹲下身,替熟睡的小女儿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而细碎,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对软软的婴孩,唯独没有他。
顾梓潇走过去,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停住,嗓音喑哑:“我不走,我今晚就守在外间。哪怕只是守着,也好。”
林悠然轻轻笑了笑,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着一丝不可动摇的冷静。
“顾梓潇,感动我一次容易,可让我再信你一次,很难。”
她起身,转身与他面对面,目光冷静而疏离:“今夜,你若真心悔过,就该懂,尊重我。不该强留。”
顾梓潇喉结滚了滚,眼中隐隐有些发红。
尊重。
这两个字,比千刀万剐还要重。
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甘——大年三十,雪夜灯暖,一家人该团团圆圆,她的心却离他如此遥远。
他一步步退到门槛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林悠然站在床边,抱着手臂,目送着他。
顾梓潇闭了闭眼,突然转身,猛地跪倒在门口,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悠然心头猛地一震。
她怎么也没料到,他竟会如此。
他一向傲气,宁折不弯。
可今夜,他跪了,跪在她的门槛下,只求留宿一夜。
风雪卷进门缝,将烛光吹得微微摇曳。
林悠然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没有上前。
顾梓潇就那么跪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风雪中不肯倒下的松。
许久,他低声开口,声音哑得近乎破碎。
“我不走。悠悠……只要你还在这里,只要你还肯回头看看我,我就不会走。”
林悠然咬紧牙关,转过身去,不让自己软下来。
她怕,一旦心软,便会忘了那日的失望与疼痛。
“王妃,”谷雨轻轻劝着,“王爷如此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