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易在丁洛家吃了午饭,顺便也留下来陪老友聊天。
他知道丁洛没剩几天了,作为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隋易难免有所不舍。
如今,他也只能陪他说话,拉拉家常,同时回忆往昔。
当提起二十年前两人一起下河捉鳖,而丁洛的妹妹丁瑶就在岸上等待着的场景时,老人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追思的笑容。
当然,其中也有几分苦涩。
丁瑶一走,足足走了二十年,如今究竟身处何方,过得怎样,也是围绕在丁洛心中多年解不开的结。
隋易不知该怎么安慰丁洛,想了半天,他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而是说了句心里话。
“老哥哥放心,如若你等不到了,我会替你等丁瑶回家。”
“好。”丁洛点头,眼中含泪。
丁庭生去客栈请了假,准备在家陪陪自己的父亲。
儿媳妇留在家里,除了照看墙角的小菜园,剩下的时间便是坐在门槛上做女红。
看见自家公公与旧友聊得开心,她清秀而消瘦的脸上也浮出了浅浅的笑意。
直到接近下午酉时,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一辆马车火急火燎的驶到了巷子口。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顾不得去擦满头的汗水,迈开步子跑向丁洛家门口。
啪啪一顿拍门,当看到开门的人是隋易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些胆怯却又略带恭维的说道。
“隋道爷,丁家老宅和银两都备好了,现在接您去瞅瞅。”
于是乎,丁家三口人就这样一脸懵逼的上了马车。
一路上隋易都在安抚他们,只是说带他们回家,且放宽心。
等到马车停顿,几人先后下车,当看见眼前的丁家老宅时,丁洛的老脸先是闪过了一丝恍惚。
当看见上方的牌匾挂着的还是“丁宅”二字时,已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这是...”
他转头看向了隋易,老眼中充满了激动和不可置信。
隋易笑道。
“老哥哥,回家咯。”
难以置信的神情同样出现在丁庭生和其妻子脸上,他们似乎已经大概猜出了什么,激动之余,望向隋易的眼中满是感激和喜悦。
丁洛被儿子儿媳搀扶着,恍惚的往自己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喃喃自语。
“难道是在做梦?”
等来到大门前,伸手触摸到门环的刹那,那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时,丁洛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真的回家了。
推开大门,看着前院仍是当年熟悉的布置,那假山,那花坛乃至于走廊地砖都是一如往昔的熟悉。
丁洛就像一个孩童蹒跚的走着,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眼中热泪盈眶,多年的委屈和思念倾泻而出,难以自已。
隋易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重归故里的丁洛流露着由衷的情感,一时心中也难免有些伤怀,可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是很快他就收敛了笑意,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管家。
“钱呢?”他问道。
“就在库房,内院西厢最靠里那间,一共一千两白银确凿无误,这是账单。”
管家连忙递上了几页清单。
隋易接过来一看,大致扫了一眼之后哼了一声。
“玄鹤门在水丰县盘踞这么多年,全副身家居然才两千两银子,真是穷酸。”
闻言,管家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什么叫才两千两?就水丰县这么个穷乡僻野的小县城,有两千两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要知道寻常百姓一家子五口人吃一年也只需花费五六两银子!
隋易没去理会管家难堪的表情,只是把清单甩了回去。
“待会儿把田契地契都交给庭生,明天就给我把过户办好。”
说完,隋易便转身出了大门。
出了丁宅右拐,玄鹤门的薛彻就站在巷子口,显然是在等隋易。
薛彻脸色阴沉,可见到隋易的瞬间,眼底深处又有一丝恐惧浮现。
但是,多年的修养还是让他迅速平静下来。
“这下,隋道长满意了?”
隋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另外一句话。
“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是别在贫道面前不服气,这些年你们要不去骚扰丁家人,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大出血。”
闻言,薛彻顿时感到一股业火上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怒道。
“这是玄鹤门与丁山武馆两家的江湖恩怨,当年的争斗哪次不是你死我活的?丁家输了就活该倒霉,若换做我玄鹤门也是一样!”
看着愤怒的薛彻,隋易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思索了片刻。
“江湖上的买卖,没有人会是永远的赢家,就算你们一时占了便宜,输的一方也迟早会讨回来,又或者,他的朋友会替他讨回来。”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隋易伸手指了指自己。
今天这件事,就是他这个朋友替丁洛讨回了这笔账。
薛彻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隋易接着道:“今后你们玄鹤门最好收敛心思,别不知好歹。”
撂下这句话,隋易便不再去管薛彻,转身朝集市的方向走去。
巷口,薛彻注视着隋易离开的背影,眼中神情复杂。
不多时,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劝劝大哥,别想着跟这个道士作对了吧。”
隋易行走在集市,准备自掏腰包买点酒菜,回去好好给丁家人庆祝一番。
想来此刻丁洛一家只顾着乐,都没想到晚上吃啥。
隋易是不吃荤食的,不过想到今天是丁家的好日子,他还是欣然走到了熟肉摊面物色了一番。
一排摊子看过去,有牛肉猪肉狗肉羊肉,各色肉食在眼中应接不暇。
就在隋易纠结的时候,却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隋易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躲在推车后面,露出半边小小的身子。
她看着隋易,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好似很开心的样子。
二者目光对视,小女孩也不胆怯,冲隋易招了招手。
隋易有些莫名,但还是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隋易才发现这小姑娘有点眼熟,略微思索一番才想起是谁。
他看向了这个肉摊子的摊主,果然是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个摊主正是王二,几天前隋易就是从他手里把阿狗买回去当看门狗的。
王二也发现了隋易,当即露出笑脸。
“小真人好。”
“你好。”隋易点头道。
王二看隋易手里拎着一些东西,就知道对方是来买菜的,当即便习惯性的问了句。
“小真人今日开荤?要不要试试咱家的猪头肉?”
王二指了指摊车上垫着几片荷叶的猪头肉。
隋易仔细端详了几眼,也没去理会王二的闺女正在拉自己的手。
似乎是觉得这猪头肉卤得还不错,他当即点头。
“好,你给我切十五文钱。”
十五文钱,可以买八两熟猪肉头,这便是目前水丰县的物价水准,不算贵,却也不算便宜。
王二随口问道。
“小真人,前几天您带回去的狼崽子还好吗?”
“还好,很听话。”隋易随口应付道。
此时,他才蹲了下来,与那个拉他手的小女孩处于同一高度。
“你找我有事吗?”他问道
小女孩笑着不说话。
就在隋易感到疑惑的时候,只见小女孩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朵布花,将其放在了隋易的头上。
隋易摇了摇头,布花随之飘落下来,被他单手握住。
“送给你。”小女孩话音稚嫩的说道。
这朵红色的布花,应该是小女孩的母亲做给她玩的,此时送给隋易,应该是为了感谢他把阿狗救走。
毕竟,阿狗可是这个小姑娘亲自帮忙接生出来的狗崽子,说没有半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只有最简单的情感。
隋易笑了,当即把布花收入怀中。
“好,谢谢你。”隋易摸了摸她的头。
旋即,隋易便带着猪头肉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