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昏暗,空气中还萦绕着一种沉闷腐朽的气味,许昭宁有些不适应。
她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从外面看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厢房,但走进来就会发现,就算只是寻常的桌椅摆在那里,都莫名透着股阴森。
许昭宁不由打了个寒噤。
“秘牢在下面。”
谢禛熟门熟路的带着她绕过博古架,走到里间的角落,地上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石梯蜿蜒往下,看不到尽头。
许昭宁跛着一只脚,下梯子就挺费劲儿,再加上光线不明,她走得十分小心。眼看就要走到平地了,可在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的时候,她的两只脚却突然绊了一下。
整个人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还好前面的谢禛及时回身扶了她一把,只是两个人如今调换了个头,谢禛根本支撑不住许昭宁的重量,也被带着往前倒去。
谢禛的后背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许昭宁伸出胳膊,在压到他之前,双手撑在了他的两侧。
有一瞬间,两人挨得极近。
许昭宁有种自己把自己笼在怀里的奇怪感觉,不过想到如今的自己是肃王,她的心就猛地跳了两下。
谢禛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靠过来的是他自己的身体,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故意的。你刚刚撞疼了吧?”许昭宁往后退开,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主要是肃王的脚太大了,那石阶又不够宽,她一不小心就前脚绊后脚了。
谢禛确实感到背心传来了一阵剧痛,但还可以忍受,“我没事,走吧。”
两人又往前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抬手推门的瞬间,谢禛犹豫了,转头看向许昭宁,“你不如就留在外面吧,我进去就行。”
那宫女受过刑,场面也许不太好看,他不想吓着许姑娘。
许昭宁略微一顿,摇摇头,“我还是一起进去吧。毕竟我现在是你的样子。”
她就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往那儿一站,也能起个震慑作用。
谢禛明白她的意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点,推开铁门走了进去,许昭宁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起四周来。
这间房很大,颇有些空空荡荡的,抬头往上,看不到房梁,只能望到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那个叫婉心的宫女跪在屋子正中,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子锁着,无法随意动弹。
她听到了脚步声,慢慢抬起头,当视线落到许昭宁脸上时,陡然激动了起来,“谢狗贼,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你以为你能有好下场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小皇帝亲政了肯定第一个拿你开刀,哈哈哈哈哈……”
许昭宁被她这癫狂的模样惊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她还记得自己是肃王,面上始终保持着冷峻傲然。
谢禛走到许昭宁前面,挡住婉心那充满仇恨的视线,平静问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一个在花苑洒扫的低等宫女可能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知道这样的典故。
婉心的眼神飘忽了几下,“没人教,我自己看书学的。”
“那你说说这句话出自哪本书。”谢禛问。
“问这些做什么?”婉心嗤了一声,“难道我回答出来你们就放过我吗?”
谢禛:“当然不会,行刺皇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婉心放声大笑起来,“那太好了。我巴不得他们都给我陪葬。”
反正那些人也没对她好过,那就一起死。
谢禛倒不意外她的反应,敢行刺皇帝的人多半是没什么牵挂的。
“你说唐贵妃对你有恩?”谢禛又问。
婉心满是戾气的脸上浮出一丝柔和,“贵妃娘娘人美心善,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刚进宫那一年,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贵重的玉瓶,被管事姑姑打了个半死又拖到冰天雪地里罚跪,还好贵妃娘娘路过,为她说了话还请医女给她开了药,不然她就死在那个雪天了。
谢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确定她对唐贵妃的感激之情不似作假,而是发自内心。
“那你就要恩将仇报了。”谢禛说完这句,故意停了下来。
婉心果然被这话扰乱了心神,“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恩将仇报了?我确实没能杀了你们,但我有这份心,也算是报了贵妃娘娘的恩了。”
谢禛似笑非笑,“你可能不知道。陛下心善,当年看在二皇子的小女儿还在襁褓中,便留了她一命,这些年一直养在皇寺里。只是你如今这么一闹,她便也活不了了。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你撒谎!你撒谎!”婉心大惊失色,不愿相信他说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害死恩人的孙女?不会的,不会的……
谢禛静默了片刻,等她彻底陷入自我怀疑后,才又开口,“你若是把背后指使你的人说出来,我可以考虑留她一命。”
婉心仿佛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可看到说话的谢禛,眼里不由就带了鄙夷,“就你?”
一个狗腿子的保证算什么?
谢禛:忘了自己如今不是自己了。
他默默往旁边移了两步,把身后真正的自己——许昭宁显露在她眼前。
许昭宁也立马配合地点了下头,“本王能保证。”
婉心直勾勾地瞪了他一会儿,终是败下阵来,“没有背后指使的人。我认识一个叫金五的内侍,他以前也曾受过贵妃娘娘的恩惠。”
因为这一点,他们两人走得很近。
“中秋前几日,他突然来找我,说今年的宫宴会在我当差的宁寿园举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到出卖了友人,婉心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们一直都想为娘娘和两位殿下报仇。”
见她这样,许昭宁心里有些不好受。
谢禛的眼里却没什么情绪,“那行刺用的匕首就是他给你的?”
婉心点头,“他在御马监当差,比我一个负责洒扫的宫女要有本事。他还跟我说,肃王身中奇毒瘸了腿,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我若在此时动手,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许昭宁在心里咦了一声,好像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