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楼船经过了湖熟镇。
如今正值四月春社,码头边搭满了彩棚,很是热闹,吆喝声、欢笑声混着油炸果子的香气飘到了船上。
谢禛看出了许昭宁眼里的兴味盎然,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去逛逛吧。”
下船前,谢禛特意叮嘱冥一、蒙家兄弟等护卫不用跟得太紧。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就算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他也能保护昭昭,就不用他们在面前碍眼了。
蒙二对着兄长挤了个眼神:王爷真是善变,前几日还要求他们一定要跟紧些呢!
蒙大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单身汉还管那么宽?!人家甜甜蜜蜜的你好意思去煞风景?
湖熟自古就是商贸重地,码头上摊贩云集、人如潮涌,谢禛很是自然地牵起了许昭宁的手。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许昭宁就没那么坦然了,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挣扎了两下反而被扣得更紧了。
“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冲散。”谢禛一本正经地解释,然后倾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是新婚夫妻,牵着手很寻常。”
许昭宁轻轻哼了一声,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哎哟!这位郎君,快给你家娘子买朵花戴,老婆子我卖花三十年,还从没见过这般标致的小娘子,郎君真是好福气啊!”
卖绒花的婆子挎着竹篮挤过来,拈起一支海棠花在许昭宁的鬓边比了比,“瞧瞧,这粉盈盈的花儿衬着娘子雪白的皮肤,活像那天上下凡的仙女儿!”
想到来时,昭昭曾送了自己一朵杜鹃,谢禛勾唇一笑,接过了婆子手里的绒花。
“能娶到娘子,我自然是好福气。”谢禛把绒花仔细别进许昭宁的发髻,又略略后退端详,目光从她的鬓发流连到眉眼,“娘子真是人比花娇。”
比起许昭宁那时略带调侃的语气,谢禛的态度就认真多了。
许昭宁的脸红透了,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可她此时害羞多过气恼,眸光似浸了春水的琉璃,非但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显得越发潋滟动人、顾盼生姿。
谢禛只觉得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她挠了一下,轻轻的痒痒的,有点难耐,又甘之如饴。
“给娘子买了花戴,不如再给囡囡买点零嘴吧。”婆子瞧见在许昭宁身后探出脑袋的小童,笑呵呵的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角,露出里面晶莹的糖块。
许昭宁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女娃娃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婆子手里的糖,突然攥住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道:“阿娘,我要吃糖。”
许昭宁:……
这孩子哪儿来的?
她询问地看向谢禛,婆子却误以为她是在征求夫君的意思,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连忙掰下一块糖塞到女童手中。
小孩子吃了就不怕大人不掏钱!
“娘,糖呀!”小娃娃一手拉着许昭宁的衣袖晃啊晃,一手拿着糖愉快地舔了起来。
许昭宁哭笑不得,有种被赖上的感觉。
谢禛也是一脸懵,这小娃娃太矮了,他完全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靠近昭昭身边的。看着婆子那殷切的目光,他也懒得解释什么,从荷包里掏出银子付了钱。
堂堂摄政王人生第一次被“强买强卖”。
婆子做成了双份买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可这小娃娃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拉着许昭宁的手就不放。
谢禛对着掩在人群里的冥一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寻一寻这孩子的家人,然后就拉着许昭宁去了近前的茶棚。
总不能他和昭昭逛街还带着个陌生孩子吧。
“阿娘,水。”小娃娃似乎真的把许昭宁当成了娘,很自觉地爬上她的腿,靠在她怀里撒娇。
许昭宁的心软软的,不仅给她喂了水,还拿出手帕给她擦了粘了糖渣的小嘴。
谢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底渐渐涌出了些许向往——他们成亲后,昭昭也会这么温柔地哄着他们的孩子吧……
“妞妞!”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年轻妇人就跑了过来,看着安然无恙的女儿,不由喜极而泣。
小娃娃却愣住了,转头盯着许昭宁看了几眼,又连忙看向眼前的妇人,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对着妇人伸出了双手,“阿娘!”
许昭宁了然一笑,这妇人穿的衣裙和自己身上这件颜色款式都很像,难怪这小女孩儿会认错了。
这点小波澜很快就过去了,妇人道了谢就抱走了孩子,许昭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回到船上后,谢禛却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说道:“我们的孩子肯定会更可爱。”
许昭宁的脸上又飞起了红霞,狠狠踩了他一脚就躲进了船舱。
明日就能到金陵了,这将是他们在船上度过的最后一晚,两人却对如何住宿起了一点分歧。
许昭宁觉得他们既然已经换回了身体,那当然是一人一间房。谢禛却不愿意分开睡,理直气壮道:“出门在外,昭昭一个人睡我不放心。”
许昭宁微微一笑,“癸七也在啊,我让她陪我一起就好,王爷就不用担心了。”
“昭昭……”谢禛望着她,深邃的眼神透着一丝隐忍,声音低下来,“我打算明日送你回金陵后,就去淮安府。”
漕运总督衙门就在淮安府。
许昭宁瞬间敛了神情,不由自主往他身旁靠近了些,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住他的手。
谢禛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夜晚的河面很安静,许昭宁躺在谢禛的身旁,羞赧和矜持都被暂时抛到了一边,她的心里都被不安和担忧占满了。
她知道王爷是要去查漕运总督季世杰了。她也想跟着去,但她清楚她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可能会引起季世杰的注意。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
许昭宁的心有些堵,她侧过身,盯着身旁的人看了一会儿,主动依偎到了他的肩头,“王爷,万事小心,你要好好的……”
她声音一哽,说不下去了。
谢禛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演得太过了,他只是想让昭昭心疼他,可没想惹她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