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顾长晏去衙门上班,温长宁睡了个昏天黑地。
公堂里,孙县丞突然冒出来,悄咪咪问:“顾县令,那位温公子的身份是……”
夜间一别,他老是想起来那位发尾是蓝色的青年,当时那么多人都瞅见了,硬是没有一个人敢问,什么都没问。
太妖异,太神秘了。
而且问清楚他的身份,也好心里有个准。
顾长晏从公务堆里抬起头,露出两个黑眼圈。
他以往的形象就是这样的,昨晚的通宵好像对他没影响似的。
听到孙县丞的话,他缓缓道:“他,安平县人,淡泊名利,自由自在,有不世之才。”
孙县丞一瞬间心领神会:高人隐士。
顾长晏补了一句:“孙县丞以后熟悉了就知道了,从今往后他和我生活在一块。”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就像天经地义般本该如此。
孙县丞:“啊?”
顾长晏眼神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
不知为何孙县丞不敢问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中午,顾长晏回去吃饭,温长宁还没起。
雇佣的厨娘每次都掐着点做好饭,放在灶台上用竹罩盖着。
顾长晏分出来一半饭菜隔热水放大锅里。
为了不打扰温长宁睡觉,吃完饭回衙门办公处,在窄榻上睡了个午觉。
梦里,薛璇的那本日记变大了无数倍追着他跑,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书页夹死了。
简直是个噩梦,顾长晏被吓醒了。
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该干活了。
很平常的一天,起码顾长晏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顾长晏的身边没有温长宁在,但往常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陪在顾长晏身边。
直到快散衙的时候——
“风起。”
这道声音如同入水的石子,往往波澜不惊的湖面上迅速掀起一阵涟漪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长晏猛然抬起头。
温长宁进来了——顾长晏已经和所有衙差打过招呼了,如果有一个叫温长宁的男人来找他,直接放人进来,不用管他,这个招呼从此刻生效,并无限期延长。
逆光而来的温长宁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细腿长,面如冠玉,周身映着暖光。
他的手上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笑得光明正大,桃花眼温柔又魅惑。
顾长晏注意到他高马尾的蓝色发尾不见了,应该是被剪掉了,顾长晏心里有些可惜。
“哎,打工人真惨哦。”温长宁装模作样地叹气,表情夸张,但是顾长晏只听到他的后面一句话:
“我来接你下班。”
“汪汪——”
“……?”
“啊,我把你狗儿子也带来了。”
顾长晏:……哇哦,硬是忽视了刚刚。
……
换过衣服的顾长晏吃着剩下的半串糖葫芦,和牵着泰克的温长宁一起走出衙门。
期间,眼熟那串糖葫芦的衙役们:……
你们关系真好啊!
不自知的两人坦然自若。
糖葫芦一串太多,吃多了感觉腻得慌,温顾二人每次都分吃一串,解馋又正好。
温长宁说:“这家糖葫芦不行,下次还是要去城东买,那边有个小贩卖的糖葫芦中有无籽的,不过要多加一个铜板。”
顾长晏嚼嚼嚼,咽下,期间将籽吐到帕子上,抽空说:“好主意。”
“对了,晚饭吃什么?”
“去美食街。”温长宁说。
西边有一条街,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小吃,被温长宁称为美食街。
“汪呜~”泰克在撒娇,上蹿下跳,脖子上的新吊牌在毛发里若隐若现。
温长宁揉他的狗头,“不行哦,在家里才喂过你。”
买完那家一绝的煎饼,又添了钱夹了卤肉。
温长宁:“风起,你知道薛家原本住哪儿吧?”
顾长晏点头,“知道,走吧。”
他们两个今天就想“真相大白”。
——顾长晏记性还不错,当时他对着薛家人的坟墓磕头,只有薛衡和他父亲这两辈分的人,而薛衡父亲名字确实叫……薛玉。
去之前的路上,两人又买了糕点和肉脯和两杯竹筒饮料。
两人边走边吃,狗儿子在前面走着。
温长宁嚼着饼,一边说:“我感觉就是薛衡那厮。”
“如果是,你打算如何?”顾长晏问。
“打断他的腿。”
“……”
两人啃着饼,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那条巷子就到了。
眼下家家户户都隐隐冒炊烟,巷子中间边上有一棵大树。
大树下,凳子上,坐着几个唠嗑的老人。
温长宁吃完饼,将油纸扔给顾长晏,擦嘴,拍拍手上残渣,喝完水又将竹筒扔给顾长晏,然后径直走过去,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
“老大爷,有空吗?晚辈向您们打听个事。”
温长宁递出去打开包装的点心。
俗话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长的好看总是占点便宜的。
人手一个精致糕点的大爷们很热心:“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这时顾长晏牵着狗默默走近,他刚刚去扔垃圾了。
温长宁:“以前这片是不是住着姓薛的人家啊?曾经做过县尉的那家。”
有位老大爷慢吞吞地说:“是有过,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是啊,有一二十年了。”
“当年这一家人被一个大官全杀了!这件事安平县的人都知道。”
“后生,你打听这事干嘛?”
老大爷们七嘴八舌回答完,齐齐看着温长宁。
温长宁眉眼带笑,却避而不答,转移话题:“晚辈从外地来,来找一位故人。我好不容易打听到她曾经嫁进了这个薛家。”
众人虽然没听懂,但是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有人说:“那你估计找错了,刚刚都说了,薛家的人早都没了,一条狗也没剩。”
温长宁好脾气地笑,“没找错,我找的那位故人已经去世了,她也姓薛,好像是那个薛县尉的祖母。”
“你说她啊,我想起来了。”有位看起来比在场之人年纪都大的老人突然说,刚刚他一直没插话,闭着眼,躺在躺椅上,腿上盖着一个薄毯子,看着像睡着了,也没理温长宁的糕点。
眼下这位老人参与了话题,他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花白,眼睛混浊,但看人的眼神很清明。一张嘴露出了为数不多的牙齿。
他慢慢地说:“老头子我已经八十了,你找的那个死老婆子如果没死,差不多和我一样大,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