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使人胆怯。
爱亦使人勇敢。
跑动起来皂纱太过碍事,他一把将幂蓠摘了下来。
速度太快,往往在旁人还没有瞧清脸时就已经跑远了。
温柔春风划过顾长晏的脸,他在坦荡无畏的光明白日中一路狂奔,只想去见一个人。
那一刻的心情如此清晰而强烈。
他本该和温长宁天生一对。
他凭什么要胆怯。
爱使人患得患失,可是爱又使人有恃无恐。
渐渐的,霏霏桥映入眼帘,可是顾长晏只看得到桥上的那个人的背影。
这一片恰是居住区,现在正是饭点,路上冷冷清清。
桥边绿柳垂阴。
桥下水波轻漾,日光跳跃其中。
古朴的石桥上唯他一人。
一尘不染的白衣,两端绯色发带迎风飘舞,腰束同色丝绦。
腰细腿长姿美。
初见乍惊欢,
只一个背影,就让顾长晏全副身心交了出去。
久处亦怦然。
可是一口气跑到这里了,却在见到心上人时放慢了脚步。
他边走,边后知后觉地整理起自己的衣裳与凌乱长发。
有时,人为悦己者容。
等外表收拾妥当,偏偏心更乱了。
无声地平复着呼吸,以便以最好的面貌得见心爱之人。
幂蓠挂在第一个望柱上。
随之,他轻而稳地踏上石阶,手心里满是狼狈的汗。
此刻,温长宁毫无所觉。
如果他在这一刻回头,就会发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正在一步步接近他。
他们本就惺惺相惜。
他仍抱着花束,低头盯着磨得光滑的石面,在心里打着稿子:
“风起,我们相识五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不对不对,应该是风起我爱你,你喜欢我吗,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也不对,啊——”
温长宁心态紧张到爆炸,简直下一刻就想跑路。
他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准备戒指,可转而又想起自己连人家对象都不是,求婚戒指就是有好意思拿出来?!
等会一定会结巴得不成样子,温长宁狠狠闭了闭眼,心想要不见了人直接吻上去吧。
………啊————!!告白好难啊!
来个人替他告白吧!
温长宁突然发现让方大夫替他说……也不是不行——
打住。
温长宁,你打住。
今天表白,你表定了。
“缘生。”
是顾长晏的声音。
温缘生浑身一僵,是多么想头也不回地跑路。
“缘生。”
顾长晏仍在唤着他的名字。
温长宁认命般慢慢转过身。
只一眼他就有些愣住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长晏距离他几步之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长晏怎么穿着打扮也这么……富贵?
简直和他有的一拼。
温长宁从前就觉得烟紫色很衬顾长晏的肤色与皮囊。
但是这个颜色太过轻飘又太过缺少合适的场景,顾长晏穿得频率不是太高,只能说偶尔,而且通常绝不会是这件一看就不便宜的、外表华丽富有光泽的烟紫色长袖外衫。
温长宁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紧张的。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抱着花就那么傻站着,直勾勾看着眼前之人。
看衣服,看香囊玉佩,看细带勾勒出的窄腰,看……他蜷缩着的手。
或者说不敢看正主的脸,以及面上的表情。
所以他没有看透顾长晏脸上微微泛红眼眶里的缱绻和如出一辙的紧张。
看到温长宁缓缓转身,看见他怀里的一大束鲜花。
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顾长晏险些再一次失态,心里万般杂念一滞。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温长宁。
一身交领广袖长袍,白色外袍,绯色内衬,于是绯红为白色描摹了两指宽的边。
腰上系了同色绯红丝绦,显得腰身越发纤细却又不失力量感。
绯色夺目,白色纯净,一冷一暖,显尽两种极致颜色的碰撞之美。
还有柔顺长发中的一条小辫子,显然是头发的主人特意编的。
人比花颜。
“缘生……”他不自禁轻声呢喃,心如刀绞,表情似笑似哭。
这两个字是顾长晏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缱绻的心事。
清风裹挟着他的声音,钻进另一个人的耳内。
温长宁隐约听到顾长晏在念着他的名字。
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了顾长晏的失态。
他的眼眶好像红了?
哭过?
温长宁心蓦然有些慌了,张嘴想问,却在下一瞬看清了顾长晏眼底的情愫。
这一刻,
心间春暖花开。
温长宁好像明白了。
眼眸里瞬间盈满笑意,唇角轻轻上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容温柔又明媚。
他想怕什么呢。
成了可以亲风起,不成……不成再说。
馥郁层叠的花束往前递出。
可惜。
鼓足勇气的温长宁出口就是结结巴巴:“我、我,风起,我喜、喜喜……”
眼看温长宁如玉的脸庞“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路跑蔓延到整张脸,连脖颈都泛起红晕。
这才是顾长晏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神只眷顾。
可是直到心肺缺氧,温长宁都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看样子更想崩溃捂脸。
你不能再当胆小鬼了,顾长晏突然想,缘生在等你。
你足够好运。
他,喜欢你。
你要踏出这一步。
顾长晏向前迈开了一步,打断了温长宁糟糕的话语。
“缘生。”
温长宁如蒙大赦,却也心里没底了。
刚刚的笑容不见踪影,此刻只剩忐忑。
他知道顾长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是死是活,就看……
突然,顾长晏大大扬起了笑容。
明明眉眼含笑,可是顷刻间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缓慢而认真道:“君之我所系,卿之我所意。”
他说:“盼君怜我心意,许我相伴身旁,共赴白首之约。”
“可以吗,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