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自从溪亭陟苏醒以后,李杳便只能看着他拖着一副病体繁忙。
或是修补大阵,或者处理不小心闯进阵内却没有被法阵杀死的妖怪,又或者捉妖师商讨出去的办法。
李杳每次看着他忙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躲到长廊下坐着。
她有时候会想,要是溪亭陟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好了,那他就能好好地睡一觉,喝一口没有人打扰的水。
李杳看着参商城里的百姓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焦躁。
他们会指着溪亭陟的鼻子骂,骂他没用,骂他是废物,骂所有的捉妖师都是蠢货。
他们由开始的崇拜和敬佩,到现在的不信任和辱骂捉妖师。
李杳想,溪亭陟肯定焦头烂额了。
到了第四个月的时候,城里的粮食告急,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参商城里的百姓。
他们没日没夜地开始抢夺粮食,像是一群失去秩序的乱民。
而捉妖师们呢。
他们只能管妖伤人的事,却管不了人伤人。
何况他们为了缚妖阵已经耗尽了心力。
他们没日没夜为了维持缚妖阵贡献灵力,绞尽脑汁了去想逃出去的办法,他们已经那样的努力,却讨不着好。
不仅讨不着好,反而要被一群无知的百姓辱骂。
不仅是百姓,连他们也开始逐渐灰心了。
“一群愚民,何用诸位牺牲生命救他们?”
“我们诸位捉妖师合力,或许还有冲出去的可能,可若是执意维持这个大阵,大家都活不了!”
捉妖师们把一群不相干的人赶出了驿站,围在一起商讨政策。
为首的年轻人看向溪亭陟。
“溪亭道友,你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灵力也是诸位中最强的,若是你肯带我们闯出秘境,未必不能成功。”
溪亭陟坐在桌前,抬眼看向他。
“这岂非是置一城百姓于不顾?”
“一群愚民,何用得着为了他们踏上性命?我知溪亭道友仁慈博爱,又有兼济天下之心,可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令夫人想想吧。”
“就是啊溪亭师兄,那凡人女子怀孕已经六月有余,这城中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再不想办法出去,恐母子难保。”
溪亭陟拿起自己的剑,缓缓站起身。
“那诸位可有出秘境的法子?”
他抬眼道:“此方秘境非元婴期的捉妖师不能破,可眼下诸位之中并没有元婴期的捉妖师,若是舍了这大阵,逃出去也只是陷入与恶妖的苦战。”
“到时候不仅一城百姓不能活,捉妖师也会伤亡惨重。”
“若是诸位想出了万全能出去的法子,溪亭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我夫人还在等我,在下先行告辞。”
溪亭陟转身走出门外,房间里面的林渔也转身走了出去。
两个领头人都走了,昆仑派的弟子相互看了几眼,也起身跟着走了。
没了昆仑派,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散修游士,合起来连一只恶妖都打不过。
他们就算再不愤,也没有能力和胆子走出缚妖阵。
溪亭陟不愿意与这群人为伍,更不愿意抛弃一城的百姓。
门外,李杳看着溪亭陟走出来,赶紧走到溪亭陟面前。
溪亭陟看着她,伸手扶着她,低声道:
“你身子重,不必走得太急。”
李杳看了一眼站在溪亭陟身后的林渔,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李杳抬头看向溪亭陟,刚想说什么,林渔就道:
“溪亭师弟,我有话与你说。”
李杳一顿,把说的话吞了回去。
她只是想告诉溪亭陟,今天孩子又踢她了。
比起林渔要和溪亭陟商讨的大事,李杳觉得,这种小事她不说好像也行。
李杳识趣道:“我回避一下。”
溪亭陟揉了揉她的头发:“外面冷,回房间等我。”
李杳点点头,一手扶着肚子往房间里走去。
等李杳走后,林渔回头看向师兄弟们。
“你们也回去吧。”
等所有人都退开后,林渔才抬眼看向溪亭陟。
“方才那些捉妖师所说,溪亭师弟作何感想?”
溪亭陟看着她,“若无万全之策,除了维持现状我不做他想。”
“哪怕大家都困死这里吗?”
林渔看着他道,“你可知城里粮食已经告急,若是再不想办法出去,城里百姓也会逐渐饿死。”
溪亭陟沉默片刻,“师姐有何想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林渔道:“我赞同刚刚那些散修所说的话,我们无力带着全城的人出去,只能顾好自己。”
溪亭陟抬眼看向她,“师姐是已经想到万全之策了?”
“自然,你的修为最高,又原本就是元婴期,虽然一时境界下滑,却也比我们其他更有希望修炼到元婴。”
“我希望溪亭师弟能闭关修炼,由我们其他人支撑大阵,等溪亭师弟修成元婴期归来,自然也就能破开秘境逃出去。”
这四个月,溪亭陟往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不仅不能好好修炼,更是忙到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再这样下去,他不仅不能养好伤恢复到元婴期,更是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林渔看着他,“溪亭师弟,我知你心忧李姑娘,但只要我们还困在秘境一天,李姑娘也同样危险。”
“只有逃出去才是良策。”
只有逃出去,李杳才能活下去,
她不是捉妖师,不能辟谷,不出去她迟早也会因为城中粮食告急而被饿死。
*
李杳缓缓走回房间,一回到房间,怀里的四脚蛇就忍不住从跳在地上,朝着窗台那儿爬去。
窗台种着爬山虎,虽然在这严寒的冬天,那一整片的爬山虎只剩下了枯枝烂叶,但是四脚蛇仍然非常喜欢那儿。
它经常躲在盆栽后面小憩。
李杳也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厚厚的雪,李杳垂眼伸手碰了碰霜袖的爪子。
“霜袖,你说春天怎么不来呢。”
明明都已经过了四个月的冬天了,可是天空中还飘着雪花。
这个冬天漫长到李杳都要忘记春天的样子了。
她记得在去年的春天,她和霜袖一起漫山遍野的找梨花酿酒,记得溪亭陟在竹屋前练剑,还记得那个临近中秋的夜晚。
她拿着锄头挖酒坛,霜袖爬在她肩头用耳朵轻扫她的耳后,溪亭陟站在她旁边,温柔地笑着。
已经变成四脚蛇的霜袖无法回应她,巴掌大小的四脚蛇安静地躲花坛后。
无论李杳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出来。
她已经把李杳忘了。
没办法口吐人言,也没办法帮李杳分析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