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溪亭陟醒来那天,外面的雪花堆积成了一层厚厚的白糖,冷光折射进屋子里,格外冷清寂寥。
李杳背对着他,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袄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
在他的印象里,李杳从来没有把头发梳得如此整齐过,她的头发总是自己的想法,会不自觉地在某个地方露出一撮。
“李杳。”
溪亭陟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由于长久没有说话的嗓子有些干涩。
李杳一顿,猛地回头看他。
看见他时,李杳眼眶猛地一红,猛地扑到溪亭陟面前,看着溪亭陟,声音有些颤抖:
“你醒了。”
溪亭陟看着她,用拇指擦去李杳眼眶处的湿润。
“我没事,不要担心。”
李杳颤抖唇,想说你骗人,明明命都要没了,还强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她看着溪亭陟,吸了吸鼻子。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趁李杳倒水的功夫,林渔从门口走进来了。
她看着坐在床头的溪亭陟,说:
“你醒了,身子可还有恙?”
溪亭陟摇了摇头,“多谢师姐助我疗伤。”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林渔看了一眼端着水杯过来的李杳,“我与师弟要事相商,还请李姑娘先行回避。”
李杳看了一眼溪亭陟,溪亭陟接过她手里的水杯,然后笑了一下。
“去吧,等会儿我去找你。”
“不用,你们聊完了我再回来。”
李杳可不敢让溪亭陟下床去找她,她担心他会晕倒在半路。
李杳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门,特意走到了另一条长廊里站着,躲得远远的。
她隔着空旷的院子,看着对面的房间,忍不住想,他们之间会聊什么呢。
其实李杳也能猜到他们之间在聊什么。
大阵已经启动四天了,外面的群妖仍然虎视眈眈地盯着阵内的人,没有退开的迹象。
若是第一天就传书出去救助,怎么也该收到回信了。
可是直到现在,外面也没有动静。
李杳猜,他们聊的可能就是这件事情吧。
李杳看着簌簌落下的白雪,抬手接过一片雪花。
若是以前这种危急的情况,她最担心是自己能不能逃出去,担心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去柳州的可能。
但是这几天,她顾不上担心这些,她满心满眼都是房间里昏迷受伤的男人。
李杳指尖的雪花消融一滴水珠,湿润的感觉让李杳想起来了眼睛里的水珠子被泛滥的感觉。
她想起方才的激动和全身心的喜悦,李杳心想,她好像完完全全爱上溪亭陟了。
现在的溪亭陟比自由还重要。
但是这种爱,让李杳觉得很痛苦。
像一根根无比坚韧的丝线,缠着李杳,勒进她的血肉,疼得她无法呼吸。
*
房间内,林渔看着溪亭陟道:
“大家都试过了,传出去的传书皆没有回信,唯有陆凌师妹的通灵镜联系上了掌门。”
溪亭陟大概知道,联系上的结果也不太好,不然这位师姐不会是一脸严肃的神色。
“掌门亲自到了参商城,但参商城消失了。”
林渔拿出通灵镜,将通灵镜的景象放给了溪亭陟看。
只见原来参商城所处的位置只留下了一片空地,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林渔看着溪亭陟道:“掌门猜测,可能是之前困住你的秘境膨胀扩大,不知不觉将整个参商城都吞没了进来。”
也就是说,他们和外面的群妖一起被困在秘境里,外面的人找不到秘境的存在,就无法支援他们。
只能靠他们自己自救。
难怪林渔的神情会如此严肃。
他们这里的捉妖师大多数是散修游士,其中还有不少骗子,灵力并不高强。
能拿得出手的捉妖师少之又少,能维持这缚妖阵已经算是强撑,要想带着一个城的凡人逃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渔看着溪亭陟,“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她对上溪亭陟清浅的眉眼,一字一句道:
“此秘境唯有元婴修士可以出去,如果你没有为了救那凡人女子而折损修为,我们就不会这样被困在这里。”
若是溪亭陟还是元婴期的捉妖师,那么完全可以开启秘境带人出去。
可是他修为下跌,现在和林渔一样,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捉妖师罢了。
“师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溪亭陟看向林渔,他当然知道林渔谈起这件事,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后悔。
“溪亭师弟,修行之路困难重重,考验心性的事不计其数,若是有一天,她与数百人,你只能择一,你选何?”
脸色比纸还要苍白的溪亭陟垂下眼,“师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请回吧。”
“很多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当断不断,只会让二者都陷入痛苦。”
林渔看着他,“李姑娘凡人之身,许多时候都无力自保,于你她是累赘,而于她,你是危险。”
“跟在你身边,她的每一天都有可能面临妖的威胁,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把她带在身边。”
溪亭陟垂眼,外面的冷光被光洁的地板折射在他脸上。
李杳也是这么想的吗?
因为觉得跟在他身边危险,所以才想要一个人偷偷跑去柳州,所以才想要离开他。
溪亭陟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对人好,他没有想过,有些喜欢和靠近会给心爱之人带来危险。
林渔走了。
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溪亭陟一眼。
“你是我见过天资最好的捉妖师,不应该被一个凡人女子绊住脚。”
“救一人或者救天下人,师弟可仔细斟酌,切莫让掌门和各位师叔师伯失望。”
李杳进屋的时候,溪亭陟依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挽月剑,似乎在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剑。
李杳走过去,走到溪亭陟身边,靠在溪亭陟肩头。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半晌,溪亭陟才收起剑,伸手把李杳抱进怀里。
“怕吗?”
李杳如实道:“怕。”
“别怕,我在。”
男人抱着她,似乎想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到李杳身上。
李杳靠在溪亭陟怀里,她小声道: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是李杳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不管哪一次问,李杳都不是无凭无据地问。
她知道的,现在情况很糟糕。
但是她却帮不上什么忙。
这次溪亭陟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坚定的回答她,他看着李杳,温柔道:
“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李杳说了一句“好”。
她信他。
“李杳。”
溪亭陟忽然唤了一声李杳的名字,他说:
“你喜欢溪亭府吗?我们出去后先回家好不好?”
李杳抬头看向他,一时间不太明白溪亭陟为什么这么说,她小声道:
“不去柳州了吗?”
“要去,只是我们回去看看娘,告诉娘她有孙子了,然后在她见证下先成亲,成完亲我便带你去柳州。”
李杳点点头,“好。”
溪亭夫人上辈子对她很好,只是和溪亭陟一样经常外出,许多时候顾不上李杳,所以才让李杳在溪亭府被漠视了三年。
李杳觉得,有孩子了这件事,还是应该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