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另一边的房间里,溪亭陟坐在桌子前,桌子上铺着宣纸。
他提着笔,眉眼专注地写着团圆词。
等此件事了,他便回去把团圆词教给小家伙,等小家伙学会,便要除夕了。
除夕那天,他会带小家伙去李杳的坟前,让他见李杳最后一面。
翻完年,溪亭安就三岁了,到了寻师问道的年纪。
师父他已经替他找好,等把小家伙送去宗门,他便可以全心全意做另外一件事。
夜风吹动窗户,风透过窗户缝隙地挤进房间。
房间内的溪亭陟一顿,放下笔,转身朝着窗户走去。
打开窗户,一丝灵力被夜风裹挟,不远万里来到溪亭陟面前。
溪亭陟伸手,灵力在他手心伸展幻化,变成了短短五个字。
——孩子不见了。
溪亭陟垂眼看着那五个字,溪亭安不见了。
半晌后,溪亭陟收回手,是不见了,而非殁了。
他留在溪亭安体内的寂灭术没有反应,证明溪亭安还活着。
五个字在溪亭陟面前消散,风争先恐后地窗户灌进来,扬起溪亭陟的头发和衣摆。
他抬眼看着窗外,月色苍凉如水,落满了街道和屋檐。
阡陌交错的街道和排列整齐的房屋都十分安静,寂静地像是没有人声。
半晌后,溪亭陟转身朝着门口走,刚拉开房门,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李杳和流觞,以及被灵力绑住了上半身的奉锦。
奉锦看见他的时候,连忙道:
“溪亭兄,我们要进入秘境,你不是也想玄珠吗,不如我们一起?”
奉锦上半身被灵力缠着成了蚕蛹,但是两条腿却是自由的,他连忙跑到溪亭陟旁边,对着李杳道:
“师姐!带上他吧!他答应和我们一起了。”
溪亭陟抬眼看向李杳,刚想开口说什么,李杳就笑了笑道:
“不行。”
看着站在门口的溪亭陟,李杳袖子下的手指微抬,奉锦就被身上的灵力拉扯到她身边,她还在奉锦身上施了禁言术。
“我们不去秘境,也不能带你一起。”
李杳道。
溪亭陟看着她,又看向一旁的奉锦。
他猜李杳在骗他,带着奉锦,分明就是要去秘境。
不带他,多半是觉得他是凡人,不是捉妖师,不方便带他。
“秘境要破了么?”
溪亭陟看着李杳问道。
“破不破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杳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一边说,她还上下打量了溪亭陟两眼。
她的意思很明确。
你只是一个凡人,不要多管闲事。
溪亭陟读懂了李杳的意思,但脸上却无半分异色,他看着李杳道:
“姑娘既知我是凡人,想必也清楚我没有自保能力,若是秘境破了,恶妖伤人,我该如何自保?”
本来打算直接拎着奉锦飞走的李杳停顿在了原地,她抬起眼皮子,看向面前的男人。
李杳扯着嘴角,“我不去秘境。”
她真的不去秘境。
那秘境本就不稳,她一个化神期的修士进去,那秘境得直接炸开。
到时候还别说除妖了,李杳还得一个一个找妖怪。
要是有妖怪运气好,被炸得远了,李杳还不一定能找到。
“是么。”
溪亭陟眉间间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那不知姑娘是要去哪里呢?”
“城主府。”
李杳道。
“正好,在下也要去,不如一道前去?”
溪亭陟如是道。
李杳再次上下打量了溪亭陟几眼,“你去城主府做什么?”
“求庇护。”
溪亭陟言简意赅道。
李杳想了想,觉得也对,一个凡人不去城主府求庇护还能做什么。
*
街道上很空,两排的房屋窗户黑漆漆的,基本上没有人家在夜里点灯。
寒凉的夜风袭来,吹得奉锦打了一个寒颤。
他左右两边看了看,喃喃道:
“这参商城没有夜耗子么?怎么这么安静?”
流觞皱起眉头,看向李杳道:
“姑娘,什么是夜耗子?”
李杳道:“老鼠。”
落后她半步的溪亭陟闻言看了她一眼,慢慢道:
“奉公子口中的夜耗子或许是指人。”
李杳一顿,抬眼看向他。
溪亭陟比她高上许多,每次看他都要抬头,仰头看别人的姿势总让李杳觉得有点怪异。
抹去那抹怪异,她淡淡道:
“你知道倒是不少。”
她用得传声入耳,只有两个人听见了。
溪亭陟垂眼看了她一眼。
前面的奉锦还在跟流觞解释夜耗子是什么。
奉锦道:“夜耗子不是指老鼠,是指像老鼠一样喜欢晚上出门的人。”
“你知道八方城吗?就是在九幽台山脚下的城池,那是全九州最繁华的城池。”
“八方城夜不闭户,晚上都和白天一样车水马龙!那儿酒楼客栈,夜夜繁华,子夜笙歌。”
“不像这儿,到了晚上跟座鬼城似的,一个人也没有。”
奉锦和流觞走在前头,不知不觉间,李杳和溪亭陟就落后了几步。
溪亭陟看着前面的人,慢慢移开视线看向李杳。
“姑娘来参商城的路上是否路过了柳州?”
李杳闻言顿时看了溪亭陟一眼。
像溪亭陟这样的人,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与其说他是在问,倒不如说是试探。
“柳州?”李杳道,“我在那儿住了一晚。”
溪亭陟慢慢道:“姑娘应该不仅仅是住了一晚。”
听见这句话,李杳一顿。
她抬眼和溪亭陟对视。
“那你觉得,我还应该做了什么?”
“姑娘在那儿收了一只七尾青狐。”
长身玉立却满头鹤发的男人看着她道:“这只青狐妖就在姑娘的锁妖囊里。”
李杳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锁妖囊,想起奉锦说过的溪亭府的独门秘术“雁过留痕”。
顿时明白,青狐被溪亭陟伤过,还留下了印记。
“雁过留痕,不错。”
李杳由衷赞叹道。
大多数时候她杀妖都是一击毙命,根本用不着这样迂回的法术,但这对于溪亭陟这种爱手下留情的人来说,是一门不错的秘术。
“可否容我问他几个问题?”
溪亭陟问道。
李杳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他的妖丹和识海已经被我亲手摧毁,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应该回答不了你什么问题。”
死狐狸知道她是李杳,要是到时候他在溪亭陟面前说漏嘴了,李杳很难给溪亭陟一个交待,也很难给许亚一个交待。
溪亭陟不知她心里所想,也不知道何知方是真变成了一只狐狸,还是面前之人在骗他。
一时间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四个人中,只有奉锦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九州城的繁华和参商城的凄凉。
过了片刻,溪亭陟道:
“姑娘在收青狐妖的时候可曾见过一个三岁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