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白团子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溪亭陟。
“阿爹可以跟着弟弟、曲叔叔、霜霜姨过年,还有奶奶,清溪涧好多的阿公阿婆。”
“但是师叔只能一个人过年。”
金宝仰头看着李杳。
“我可以陪师叔过年,这样师叔就不是一个人了。”
李杳垂眼看着金宝,额头沁出的汗珠被夜风一吹,沁满了凉意。
“你不喜欢热闹吗?”
“喜欢啊。”
“但是我更想陪着师叔。”
三岁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热闹呢,他只是想要陪着李杳而已。
“既然喜欢,那便不用迁就我。”
李杳半垂着眼看着他,看清楚了白团子单纯又澄澈的眼睛。
“仙师为何会觉得那是迁就?”
白团子听不懂“迁就”二字,听到溪亭陟的声音,白团子转头看向跟上前的溪亭陟道。
“阿爹,什么是迁就?”
溪亭陟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即直直地看着李杳。
“仙师何不给他解释解释迁就二字,让他自己判断是否是在迁就仙师。”
溪亭陟看着李杳,看清楚了李杳额角沁出的薄汗和苍白的脸色。
面前之人在瑜恒山受的伤似乎还没有恢复。
李杳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溪亭陟,清浅的眸子像是水洗过的鹅卵石,在水面底下静静地沉寂。
溪亭陟和她对视,缓缓道:
“仙师何不随了他的心愿与他同游?”
矮了两人太多的白团子瞧不见两人的眼睛,也察觉不到这热闹灯会之下的暗流汹涌。
他抱着李杳的腿,抬眼看着李杳,可怜巴巴道:
“师叔,山上很好玩,但是山下也很好玩,我们再玩半个刻钟就回去,就半个刻钟好不好?”
小家伙对时间依旧没有概念,他依旧觉得半刻钟很长,不知道半刻钟对于李杳和溪亭陟来说只是眨眼的时间。
李杳别开视线,看向不远处。
正巧看见了一个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一旁的妇人拿着糖葫芦在哄她。
一家团圆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帘。
李杳垂着眼看着抱着她腿的白团子,看着白团子水润晶莹的大眼睛。
“走吧,答应了你要买糖葫芦。”
白团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了看溪亭陟,瞧见他阿爹对他点了一下头之后,白团子才敢确认李杳是什么意思。
他顿时扬声道:“谢谢师叔!”
李杳牵着白团子往前面走,溪亭陟跟着她身边不远的位置。
视线一直看着李杳。
从他这个角度看,他只能瞧见李杳的小半张脸,光是这小半张脸便能看出此人的样貌与李杳截然不同。
身为凡人的李杳,相貌清秀,头发简简单单地扎在脑后,那双眼睛尤其爱笑。
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月牙儿的模样。
溪亭陟看着那截然不同的半张脸,缓缓收回了视线。
这副模样才是李杳本来的样子,三年前那副样子,只是伪装。
长街灯火,璀璨星河。
周遭的烟火气像是要融化李杳额间沉积已久的冰霜。
她未曾想过会在八方城遇见溪亭陟,更没有想过溪亭陟会千里迢迢从参商城赶过来陪金宝过年。
若是知晓他会来,李杳便会让野猪精送金宝下山。
“师叔!这个给弟弟!”
金宝盯着一只兔子花灯看了很久,才伸手去抓住兔子花灯。
孩子的天性让他低头从花灯最上方的缝隙瞧了瞧花灯里面的蜡烛,瞧见是蜡烛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抓着兔子花灯的两只耳朵。
他仰头看向李杳:
“师叔,灯里有蜡烛!”
李杳刚要伸手掏钱,一边的溪亭陟已经把铜板递给了卖花灯的摊主。
摊主看着三人,张口便是吉祥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二位买了我的灯,定能夫妻携手百年,恩爱不疑。”
“小郎君也定能平安顺遂,万事大吉!”
李杳搭起眼皮子看向他。
“我与他不是夫妻。”
摊主一愣,看向李杳手边的孩子,仔细瞧了两眼后才道:
“是我糊涂了,一时间觉得这孩子与二位相像,便误以为这二位是夫妻,倒是我莽撞了。”
嘴上说着莽撞的摊主连忙转身从身后掏出了一副春联递到李杳面前。
“这春联是我自家写的,不值几个钱,权当给二位仙师赔罪了。”
李杳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春联,道:
“不用。”
虞山之巅的竹屋时不时便塌一回,用不上这春联。
“用!用用用!”
抱着兔子灯的白团子抬头看着摊主手里的春联,有些着急。
“师叔!我要我要!”
“我的房间还没有贴春联呢。”
李杳一顿,抬手把春联收下了。
三人走时,摊主对着金宝了几句吉祥话。
夸小孩健康长寿的话总不会拍在马腿上。
李杳刚把春联收进纳戒里,便听见一旁的溪亭陟道:
“仙师与犬子的确有相像之处。”
听见这话,李杳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朝着前面走。
她知道溪亭陟心里尚有疑虑,逮着机会便想着试探她。
这些试探多少让李杳觉得疲惫了。
李杳看了一眼金宝,看着两只手抱着花灯,其中一只手的拇指还卡着糖人的白团子。
白团子像是没有注意他的视线,低着头,伸着小舌头舔了一口糖人。
舔完之后咂咂嘴,又舔了舔嘴唇。
最后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溪亭安。”
一旁的溪亭陟唤了白团子一声,李杳看着白团子小小的身子一僵。
白团子停在原地,缓缓扭头看向溪亭陟。
看见溪亭陟的一瞬间,白团子瘪嘴,弯腰把兔子灯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子,把手里的糖人递给溪亭陟。
溪亭陟接过他手里的糖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舔嘴唇。”
白团子依依不舍地看着溪亭陟手里的糖人,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他弯腰抱起放在地上的兔子灯,仰头看着李杳,委屈道:
“师叔,糖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