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和尚看向溪亭陟,面色和唇色都透着苍白。
“你可是她的友人?”
“我是她夫婿。”
溪亭陟扶着李杳,将李杳从冰凉的地上换成了依靠在他身上。
李杳靠在他怀里后,不声不响地睁开眼睛,警告性地看了溪亭陟一眼后才重新闭上眼睛。
溪亭陟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才抬眼看向对面的和尚。
“禅师方才说,她因禅师而伤是何意?”
和尚把方才的情形如实说了一遍后才面色有愧道:
“贫道惭愧,若非是为了救贫道,公子的娘子应该能避开那一击。”
溪亭陟垂眼看着李杳,又抬眼看向和尚。
“敢问禅师法号?在这城里可有住处?”
“贫道法号去星,住在城中驿站。”
去星和尚如是道。
“在下姓奚,单字一个亭,娘子姓李。”
溪亭陟抬眼看向去星和尚道:
“想必禅师也已经看出,在下是一个凡人,娘子却是一位捉妖师。今日捉妖师大比,这大比我虽然不能参加,但娘子却是能的。”
“娘子虽是散修,却也想在大比中拿一个好名次,只是运气不济,一朝惜败。”
去星和尚看着溪亭陟,了然地点了点头后才道:
“那现在你二人可是要回去?”
“本来是的。只是如今娘子重伤,只怕得在城中多待上几日。我夫妻二人在城中无亲无故,又孑然一身,还望禅师收留。”
李杳:“…………”
原来小人绑人是这么个绑法。
挟恩图报,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的溪亭陟抱着她,跟在和尚身后。
八方城不禁夜市,夜晚也不关城门,等进了城,溪亭陟跟着去星和尚到了住处之后,和尚才看向溪亭陟道:
“我去寻些药来。”
“有劳禅师。”
溪亭陟对着去星和尚颔首道。
等和尚走后,李杳才睁开眼睛,一掌抵在溪亭陟的胸膛上,然后从溪亭陟怀里跳了下来。
她抬眼看向溪亭陟。
“你打算如何让他带我们去见他师父,又打算如何让他开口求他师父救我。”
李杳动了动胳膊。
胳膊上的伤口是假的,不过溪亭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障眼法,逼真地骗过了一个元婴期的捉妖师。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溪亭陟看着她,看见她还润湿着的头发时,伸手捏着李杳耳边的一缕发丝。
冰冷的湿润顺着发丝沁入了溪亭陟的皮肤。
他看着李杳道:
“冷不冷?”
若非在那去星和尚眼里,他只是凡人,不能替李杳烘干头发,不然他不可能让李杳的头发一直这样湿着。
李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里觉得荒谬。
有灵力护体的人怎么可能觉得冷。
她没有回答溪亭陟的问题,看向门口道:
“如何动情说理?”
李杳看向他,“你想将银丝蛊的事如实告诉他?”
“若是如实相告,他可会察觉你的身份?”
溪亭陟看向她道,“仅凭此蛊,便能查出你的身份。”
看着李杳的脸,溪亭陟最后半句话的语气越加肯定。
这蛊虫应当如同赤魂果一样,能让人猜出李杳的身份。
溪亭陟看向她,“怀桑主持知道你的身份后还会给你解蛊么?”
李杳不知道。
她没有见过这个僧人,也未曾听许亚和李醒清提起过。
但无论会还是不会,都走到现在这一步了,总得去试试。
*
已经临春了,门外却还是刮着刺骨的寒风。
去星和尚拿着药回来的时候,听见里面的人在低声说话。
他本不欲偷听,只是听见“心疾”两个字时,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我这心疾由来已久,不必麻烦禅师。”
里面的女声有些虚弱道。
“可若是他能替你治好这心疾呢?”
男声道:“那位真人说过,若是有渡劫期的禅师替你护法,你的心疾便有希望痊愈。”
房间里两个用藤条编织的假人坐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互诉衷肠。
溪亭陟和李杳站在屋顶,看着院子里停顿在门口前的和尚。
李杳堆溪亭陟传音入耳道:
“你怎知他不会推门进去?”
“礼。”
溪亭陟淡淡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他站在那里偷听已经算是触碰了‘礼’的底线,无论如何他都不胡再伸手推门。”
李杳看着拿着几个小瓷瓶的和尚。
“倒是个木讷的和尚。”
虽然木讷,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这样的好人,必然会带着她去见怀桑主持。
在李杳和溪亭陟的眼皮子底下,去星和尚转身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李杳看着他去的方向。
“跟上去瞧瞧。”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根筋的和尚现在便要去见怀桑主持。
李杳猜的没错,去星和尚的确去了这座院子的主院。
隐去了身形的李杳站在院门口,转头看向溪亭陟。
“先去看看那怀桑和尚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怀桑一口便否决了去星,那李杳也没有再演的必要。
比起这些试探,直接动手或许更适合。
*
“既是你的恩情,为何要我替你来还?”
一道十分苍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窗外的李杳看着里面如同朽木一样苍老的和尚,手放在窗棂上,眼睛一直盯着这人。
前些时日的捉妖师大比上,此人没去,李杳一直未曾得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李杳看着那老和尚脸上如同沟壑一样的皮肤,皱巴巴的皮肤贴着骨头。
不仅苍老,而且枯瘦。
捉妖师有灵力护体,大多数捉妖师都能靠灵力维持青年人或者中年人的模样。
老年模样的捉妖师已是少有,更别提这副如同枯骨一般模样的。
这副模样,倒像是遭过天谴一般,血肉都被吸干净了。
“师父,徒弟修为不济,不能为那姑娘护法,还请师父看在她有恩于弟子的份儿,帮一帮弟子。”
去星跪在蒲团上,两只手合在身前,看着榻上盘坐着的老和尚道。
老和尚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镶嵌在干枯的皮肉里,像是一块已经干裂的树皮上长出了一只灰色的眼珠。
“二位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