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八方来客,彻夜歌舞。
子夜时分的八方城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客来酒楼是城中最大的酒楼,出入之人非富即贵。
在一堆富得耀眼的人群里,许亚一身的银饰不算夸张。
姬垣领着许亚往楼上走,到了二楼,她站在长廊上,看着一楼的年轻和尚。
“法雨寺的和尚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姬垣垂眼,看着手里拿着酒壶的和尚。
“可要查查?”
“不必了。”
许亚收回视线。
“抓孩子要紧。”
姬垣招来小二,在小二旁边低语了几句。
小二看着他,面色有些为难。
姬垣见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令牌。
小二看见那令牌的时候,弯腰弓背道:
“贵人这边请。”
*
“这便是那位公子定的房间。”
“那两个孩子我也见过,大的那个伶俐一些,小的不怎么见人。”
小二站在房间门口道。
“有劳了。”
姬垣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塞进了小二的手里。
小二收下银子,弓着身退了下去。
姬垣当着许亚的面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黑,只有床头的位置点着一盏烛火。
姬垣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回身看向已经抬脚进屋的许亚道:
“寨主,人跑了。”
许亚环视着房间,看见屋子里的屏风时,抬脚朝着屏风走了过去。
女子抬起手,瘦长削尖的手指轻触着柔软的屏风。
“花妖。”
许亚抬眼看向屋顶,又看向墙壁。
旁边的姬垣看着她,眉头轻蹙道:
“那两个孩子是花妖么?”
许亚收回视线,没回答姬垣的话,反而道:
“傀儡门灭门的时候,丢失了一颗藏息丹。此丹乃傀儡门至宝,能在几十个渡劫期捉妖师面前隐去一个人的踪迹。”
许亚缓缓朝着门口走去,声音宛如空谷幽兰,在房间里面不断回响。
“既然学了别人的家传绝学,便要替人将这至宝拿回来。”
*
客栈外,打完酒出来的和尚绕过酒楼的正门,朝着不远处的小巷子里走去。
幽深又漆黑的巷子,许月祝站在原地,两只手不断交缠揉捏,直到看见和尚的一瞬间,她才连忙上前道:
“酒也打完了,你赶紧带着这两个孩子走吧。”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提前赶到客栈,正想要把两个孩子带走,便碰上了来接孩子的和尚。
她想要这人带着孩子快走,她去拦住许亚,这秃驴和尚却偏要去买酒。
长得一副清明端正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一个酒肉和尚。
许月祝心里虽然有些唾弃,但除了这和尚,她又不知道把孩子交给谁。
靠在墙角站着的金宝抬头看了看许月祝,又转头看了看和尚。
他拉着银宝的手,背紧紧贴着墙壁。
“我不跟你们走。”
“阿爹说不能和陌生人走。”
和尚把酒收进纳戒里,先是看向许月祝。
“有劳姑娘帮贫道把孩子带出来,有缘再会。”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缩到墙角里的小家伙。
“我带你们去的地方,你们阿爹阿娘也在。”
小家伙闻言,抓着银宝的手更紧了。
“你骗人。”
“我阿娘睡着了。”
金宝看着去星和尚道:
“那些姨姨都不是我的阿娘。”
许月祝闻言看向他,心里有些疑虑,但顾及许亚还在酒楼里,她走到金宝面前。
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香包,把香包凑近金宝的鼻尖。
小家伙看着面前的香包,偏圆的眼睛眨了眨,圆润的小鼻头还十分配合地深嗅了一下。
嗅完之后,他抬起眼看向许月祝。
“姐姐,好香……”
小家伙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身子便软了下去。
许月祝抱住他,回头看向去星。
“和尚,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带走。”
和尚上前,抱住了要去牵金宝手的小银宝。
金宝晕过去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的手也松开了,银宝看着金宝的手,刚要牵上金宝的手,下一瞬间便被和尚抱了起来。
许月祝看着他道:
“赶紧走吧。”
再不走,这两个孩子就算不死,也会被送到虚山抹去记忆。
入了虚山的孩子,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
八方城城外,一辆马车停在了一棵榕树底下。
身穿桃朱色的姑娘掀开车帘,看向车夫道:
“进城还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左右。”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车夫扶着头上的斗笠,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
“你们是妖,还是灵力低微的小妖,能踏上第一宗门的地界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进城就别想了。”
“小妖进城是对捉妖师的挑衅,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被抽筋剥皮,我可不管你们。”
霜袖袖子底下捏紧了拳头,有种想把这人一脚从马车踹下去的冲动。
她皮笑肉不笑道:
“你不是能画隐形符么?”
“我就一个元婴期捉妖师,我画的符在渡劫期大佬面前能有什么用?”
黑衣男子道:
“你以为八方城是什么地方?”
“八方城啊!八方城!第一宗命九幽台的地盘!里面的渡劫期捉妖师跟烂白菜一样,更别说元婴期捉妖师了。”
“我这点修为能有什么用。”
溪亭曲牧看着霜袖道:
“公子让在城外等着就老老实实等着。”
霜袖气得一把拉下车帘,扯得布帘一声巨响,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马车里有些坐立不安的姑娘连忙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在霜袖耳边小声道:
“霜袖,你很想进城么?”
霜袖的胆子也就比绿豆大一点,以前在参商城跟着李杳的时候就恨不得离那些捉妖师远远的,怎么可能想进城面对那些渡劫期捉妖师。
“我干儿子在城里呢。”
“要是不进城,他怎么知道干娘来看他来了。”
穿着墨绿色水裙的女子听见这话,正不知道安慰她的时候,马车外的曲牧高声道:
“小四脚蛇,少占我们家小公子的便宜。”
“小公子日后是要当捉妖师的,怎么可能认你一只小妖当干娘。”
霜袖磨着牙,气得牙齿磨得脆响。
听见这锋利刺耳的磨牙声,蛇妖连忙道:
“别气别气,只要你来了,他就会知道的。”
凛冽的寒风吹起车帘的一角,有一瞬间映亮了蛇妖的脸。
这张脸,与镜花妖水镜里的那张脸近乎一模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更加苍白虚弱,还有一丝莫名的战战兢兢。
她的眼里深埋着黑色的恐惧,但她却不知道这恐惧由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