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一地碎屑,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快速记下几行字:
“凌晨4:37,患者惊醒,持续情绪波动。”
“4:45开始清理与前伴侣相关物品。”
“4:52进入撕毁状态,表现出明显的否定与断裂意图。”
“未出现自伤行为。”
“建议加强心理引导,进入面对阶段。”
她合上笔记本,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开始了。”
心理评估室。
江雨薇坐在桌后,看着许如苑满脸疲惫地坐下。
“昨晚没睡好?”
“做梦了。”
“梦到什么?”
“他。”
“你想说吗?”
许如苑没说。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残留的红线印,是撕衬衫的时候勒的。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我以为我爱他。”
“我以为他也爱我。”
“他说他没钱,我替他还信用卡。”
“他说他没有资源,我拿我朋友的名额给他投项目。”
“他说他想创业,我把裴景明给我的那笔备用金,转了一半给他。”
江雨薇没打断。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许如苑继续说:
“我以为那是爱。”
“我觉得只要我再多做一点,他就会看见我。”
“可他看见了。”
“他只是觉得,我还可以再榨一点。”
“我不是女朋友。”
“我是提款机。”
她眼底一点点泛红。
“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我读金融,懂数据,做项目的时候连裴景明都要让我复核一遍风险。”
“可我在他面前,像个傻子。”
“他不说话,我就主动找话题。”
“他不回信息,我就刷朋友圈引起他注意。”
“他跟别人走得近,我还安慰自己是我太敏感。”
“他对我冷淡,我就花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去证明我配得上他。”
“我舔他。”
“我舔得比任何人都彻底。”
“我舔到最后,连自己都没了。”
江雨薇轻声开口:“你现在觉得自己是什么?”
许如苑笑了,那笑容里没有轻松,只有一种疲惫后的讽刺。
“我现在是......在拼命捡回自己的人。”
“他拿走的,我现在一块一块地找回来。”
“不是为了再爱谁。”
“是为了让我以后,看着镜子,别再觉得恶心。”
江雨薇点头,写下几笔。
“这是一种进步。”
“你终于开始面对了。”
“面对你曾经的错,面对你曾经的不愿承认的真相。”
“这很难。”
“但你做到了。”
许如苑没说话。
她只是点了点头。
晚上,病房。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重印的新病历卡。
她把自己的名字看了很久。
然后轻声说:
“许如苑,不舔了。”
“以后没人值得你再低头。”
她把卡合上,放进抽屉。
那抽屉空了。
她清理掉了所有关于郑伟泽的痕迹。
也清理掉了,那个曾经一味妥协、讨好、牺牲自己的“舔狗人格”。
她躺下,盖好被子。
闭眼前,她轻轻吐出一句:
“我不怕孤独了。”
“我只怕,再不认识我自己。”
护士小陈在值班记录上写下:
“患者已进入第二阶段,情感断裂期。”
“具备初步自我修复意愿。”
她抬头看了眼病房门牌。
写着:
许如苑,情感病观察对象。
她合上本子。
这是她值班三年来,第一次见一个人,撕得那么彻底,又那么清醒。
郑伟泽的镜头前,笑容如常。
台词依旧是那套:“我曾跌入深渊,我懂你们的痛。”
他把“共情”两个字用得炉火纯青。
而就在他排练那套“感性逻辑”的同时,疯批联盟后勤系统接到一个特殊访客申请。
申请人:许建国。
身份备注:许如苑之父。
申请内容:要求探视、接出治疗、愿意承担全额费用。
这封请求直接送到了裴景明的桌上。
他看了不到五秒,便合上文件,吩咐:“让他来。”
下午,疯批联盟总部会客室。
许建国提前十分钟到场,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他进门时,秘书小乔正在调茶水。
“许先生,裴总五分钟后到。”
许建国坐下,点头,神情平静。
不像一个来接女儿的人,更像是准备签一笔合同。
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没说话。
五分钟后,裴景明准时走进来。
他没穿西装,只是一件灰色衬衫,袖口挽起来,说话不冷不热。
“许先生。”
许建国站起身,伸出手:“裴总,好久不见。”
裴景明握了握,随即坐下。
两人对面而坐,气氛一时间微妙。
“听说你想接如苑出院?”
“她是我女儿。”
“精神病院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理解。”
“但我可以承担一切治疗费用,也可以签署免责协议。”
“我只希望她回家。”
裴景明笑了一下,没掩饰那股讽意。
“许先生,八年了。”
“你第一次来找她,是在她进了病房之后。”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很巧?”
许建国沉默几秒,脸上仍保持着体面。
“她母亲担心她。”
“她最近的网络曝光也太高了,疯批联盟的平台虽好,但始终不是长久之地。”
“我只是希望她能......”
“别说是为了她。”
裴景明打断他,说话不急不缓。
“你是怕她再在直播里说出点什么。”
“怕她说出你们许家藏了多少年不敢说的糗事。”
“还是怕她被媒体挖出,曾经因抑郁三次挂急诊,结果你们连人都没去看过一次?”
许建国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我们家有我们的方式。”
“她是女儿,不是你的人质。”
“那你得先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裴景明说着,将桌上一份文件推过去。
“这是她最新的心理评估报告。”
“她已经进入第二阶段,开始自我修复。”
“你一出现,她退回原点的风险极高。”
“你现在突然来,只会让她怀疑她这一切努力,是不是都没意义。”
许建国没动文件。
他只是看着裴景明,忽然笑了一声:
“你知道你像谁吗?”
“你像你二叔年轻的时候。”
裴景明眯了眯眼。
“我和你二叔,早年做过几笔生意。”
“他很有手段,嘴上不说,背后能翻天。”
“你现在这个气势,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不过你比他多点......”
“多了点良心?”
“多了点感情用事。”
裴景明冷笑:“感情用事,是她活下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