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一眨眼,又快到了年末。
最近,宋应知的心情愈发沉重,夜里常常辗转反侧,他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满心都是对二哥的担忧。
已经一个多月没收到钱家商船的消息了。
私塾今日放假了,过两天,他就得回前山村。
宋应知打算明日再去字画铺与钱叔打听打听有没有商船的消息。
这般想着,他干脆从床上起来掌灯,提笔作画。
然而等他坐在桌前,铺开宣纸,思绪却仍萦绕在二哥身上。
手中的笔蘸饱了墨,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良久,宋应知才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下笔提画,将满心的忧虑倾注于笔端。
直至一幅精美的画卷作好,宋应知才微微回神。
他定睛一看,自己竟然作了一幅海上暴雨图!
只见一艘艘破旧的海船在汹涌的海浪中艰难前行,像是被巨人的手紧紧握住,不断摇晃。
不少船上的帆布已被狂风吹得破碎,仔细一瞧,便又发现图中有一两艘船正在下沉,周围的船只不断有人在救海中的落水者。
宋应知死死的盯着这幅画,这一刻,他对宋应明的担忧达到了巅峰。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就拿着这幅画去城西字画铺。
宋应知脚步匆匆,一路紧赶慢赶来到了字画铺。
此时,字画铺刚开门不久,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
钱叔正坐在柜台后面整理账本,看到宋应知一脸憔悴地闯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心中不禁一紧。
“臭小子,你这是……”钱叔放下账本,赶忙迎了上来。
宋应知将手中的画摊开在柜台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钱叔……商船可有消息?”
虽不抱希望,可每次来这他第一句还是会问这个。
钱叔听后直叹气,一个劲的摇头,“走远了,哪还会有消息能传回来啊!安心等着吧,你二哥吉人自有天相。”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消息,宋应知顿时一脸失望。
他失魂落魄道:
“这是我刚作的画,钱叔,你给挂上吧。”
字画铺里的画有两种售卖方式,一种是买断,另一种则是让掌柜的挂在铺子里,只等卖出去后两者再四六分。
宋应知只有缺钱的时候才会来卖画,因此每次他都是让钱叔买断的。
这次难得要挂画,钱叔不免好奇。
“画了什么?居然有心思挂卖了?”
钱叔一把将柜台上的画卷拿起,随手打开。
这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激动万分!只见画面中那惟妙惟肖、波涛汹涌的大海,摇摇欲坠的船只,还有落水挣扎的人们,无一不让人心生寒意,宛如身临其境。
“臭小子,你……你这画……”钱叔抬起头,看向宋应知,眼中满是惊喜!
原来大海是这样的吗?
钱叔一辈子都没见过大海,自然不知海上是何情形,如今看到这幅画,他才知道宋应知这臭小子为何整日担忧他二哥!
若真是在这样的滔天巨浪中行船,那出海能安全回来的人岂不是寥寥无几?!
钱叔一脸怀疑的看着宋应知。
“臭小子?你见过大海?”
这般惊涛骇浪!若不是亲眼所见,岂能随意画的出?!
宋应知苦笑着说:“钱叔,我没见过……这是昨晚我睡不着,凭着书里描写和自己想象画的。”
鬼才信你的鬼话!
钱叔默默将画重新卷好,找了把梯子去一侧的字画铺挂起来。
这孩子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他防备心太强,对谁都是点到为止。
这小孩有自己的秘密,谁也不说,谁也信不过。
将画挂好后,钱叔从木梯上下来,站在远处端详了许久,心中仍为这幅画所展现出的震撼场景而惊叹。
他回头看向宋应知,眼中满是赞许:“就这幅画,挂在咱这铺子里,保管能吸引不少人,说不定很快就能卖出去。”
闻言,宋应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
“希望如此吧……”
画挂了,消息也问了,他起身便打算要回去。
“钱叔,我先回去了,过两日我回临芳县时,再顺道来你这,若那时画还没卖出去,便卖于你吧。”
钱叔点点头,关切地说:“行,你回去好好休息,若画提前卖出去了,我便让人把银钱给你送……”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清脆悦鸣的少年音打断。
“掌柜的!请问今日可有新进字画?!”
两人顺着声音望向店门外,就见一位身着一袭精致的蓝色锦袍,头戴一顶精致花纹的金冠少年进入铺中。
少年手持一柄银白折扇,步履间尽显尊贵与优雅,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不苟言笑的小厮。
这人,宋应知刚来府城那会见过,是鹤州刺史沈大人的嫡子。
“哟!沈公子,稀客稀客啊!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哈哈哈……小店今儿倒是新进了几幅字画,不过还没来得及挂出来呢。”钱叔满脸堆笑,亲自上前迎接。
宋应知见此,只好退到一侧,让沈公子一行人进入铺中。
几人略过宋应知,直入字画铺。
只见沈公子轻轻摇着折扇,目光在店内四处打量。
不经意间瞥见了墙上那幅海上暴雨图时,他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合起折扇,沈公子径直朝着那幅画走去。
“这幅画……倒是别具一格。”他站在画前,细细端详。
没想到这沈公子竟一眼相中他的画,宋应知与钱叔皆愣了一瞬。
随即,钱叔赶紧上前笑着说道:
“沈公子好眼力,这幅画正是这位小画师所画,他年纪虽轻,却技艺非凡,仅凭想象和书中描述,就能将海上这般凶险的场景描绘得栩栩如生。”
说着,钱叔朝着宋应知挤眉弄眼,暗示宋应知赶紧过来行礼。
沈公子转头看向宋应知,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哦?这画是你画的?”
宋应知赶忙上前躬身行礼,恭敬说道:“回公子,正是在下所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