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起义比起上次更加缜密。
在薛珩的带领下,监生们不再是简单的联名上书,而是精心策划了一场“苦肉计”。
不仅要签了名姓,上书陈情。
更有机灵的小娘子还画了画像,大庆以丰腴为美,画像上的监生却是个个面黄肌瘦。
最绝的是那幅“晕厥图”——画中书生伏案昏倒,案头还题着【食不果腹,何以读圣贤书】。
不仅是这样,有几个监生还直接从食堂里带了几份菜出来,发黑的炊饼、泛黄的菜叶、飘着油星的清汤,那是个个色香味俱无!
“记住!”
薛珩压低着声音,仔细地嘱咐着。
“待会儿见到王监丞,眼泪要真,语气要软!”
“到了他面前,莫要嘴硬,只管哭就成!”
听着薛珩这样说,周边人是赶紧点点头。
不同于上次刘秀郎和陈朗的直来直往,薛珩同王监丞最是亲近,薛珩是深谙自己这个世叔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人叫嚣着上门是要折他的骨头,王监丞自然不会应。可若是见到学子们可怜兮兮的模样,那颗铁石心肠便也会不自觉地化开。
这样,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当然,这出戏的主角不能是他薛珩。若是薛珩起头,以王监丞的聪明,肯定知道是他这个鬼头想的主意,难免会恼怒。
这生他的气便罢了,若是使得这食堂改革的计划失败,那就不行了!
因此薛珩同刘秀郎他们商议了,这次还是他们打头,至于薛珩则是负责在暗地里出谋划策。
很快,他们便行动起来。
烈日炎炎,蝉鸣聒噪,刘秀郎和陈朗领着一帮监生在廨房外哀求。
“学生刘秀郎、陈朗,携国子学同窗,有要事相求!”
数十名监生聚集在台阶下,有的拿书文、有的拿画册、有的拿餐食,一个个虽然额头上都沁着汗珠,可依旧是排列有序。
王监丞和沈琛正在廨房里议事,忽听得外头异响,也是一惊。
不知道外头他们在弄些什么,沈琛和王监丞是对视一眼,随后起身出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琛着一袭素衫立于阶上,冷静地扫过众人。
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望向底下监生,但扫过那一个个监生手上拿着的东西,心里却是明白了个八成。
“诸位何事喧哗?”
原以为这次监生们又是要陈言恳求,却没有想到……
一见沈琛和王监丞出来,监生们便是一个接一个地哭了起来。
声音最洪亮的便是学里有名的馋鬼魏寇。
魏寇“扑通”跪地,嚎得比国子监的晨钟还响。
“司业大人!监丞大人!”
“我们是真的撑不住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紧接着,不远处的秦珍珍也一边甩着泪儿,一边委屈的哭嚷起来。
“钱博士都作诗赞山珍海味鲜灵波,杂学的监生都能吃着,我们却是连味儿都闻不着!”
“呜呜呜~同样是监生,也忒厚此薄彼了!”
另一边一个穿着黄衫的小娘子也是扯扯袖子,哭起声儿来。
“大人明鉴!我们也读了不少诗书,不是容不下人的。”
“但……”
“书上都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现在日日食如嚼蜡,杂学诸生却是饮馔精良……”
“这、这着实不公平啊!”
说着那小娘子又将抹了姜水的袖子往自己脸上擦,一下是逼出了更多的泪来。
再加上这恰到好处的哽咽,旁边同窗见了都忍不住要鼓掌。
这场景自然看得不远处的王监丞是眉头一挑。
就在这时,一个薛珩的亲近,是一下向前,将自己手里的炊饼高高举起。
“监丞大人,您瞧瞧!这国子学食堂里哪是能吃食的东西?这炊饼硬得能砸死狗!”
“不信您瞧瞧,这东西扔出去能……”
也不知是真的要演示,还是那监生演得兴起脱了手,那炊饼直接是向前砸去,直砸到眼前个花坛子上。
“卡蹦”一声,那陶做的花坛子竟是直接被砸穿个洞!
见着这样,那监生是眼睛瞪大,吓得倒退三步,赶紧躲回了人群,生怕会被沈琛和王监丞捉住。
此时刘秀郎也是适时出声道:“司业大人、监丞大人容禀!”
“莫寒了我们的向学之心!”
到这里,所有监生是一下子齐声喊了起来。
“求司业大人、监丞大人垂怜!”
“莫寒了我们的向学之心!”
一边说着,那些监生还一直淌泪,那场景是既心酸又好笑。
看着那场景,沈琛只感觉额头跳了两下,他的眸光微动,指尖也不自觉地在袖中轻叩,心中已然在权衡。
只是这食堂的事儿,上次已经弄过一回,若是王监丞不点头,即便是他也做不了主。
想到这里,沈琛望向了一旁的王监丞。
却发现……
此时王监丞已然开口。
“【绝味食堂】本是杂学自筹,非学里公设。尔等若想同食,可有什么打算?”
王监丞这回竟然点头了!!
听见这话,底下的监生们是眼前一亮。
头一个上前一步的,便是陈朗。
“监丞明鉴!三门学里一共千人,我们都可寻人联名上书留据。”
“只要监丞能让学里重新统管各斋膳食,一应由灵娘子承办即可!”
薛珩在人群后眯起了眼,眼眸里闪动起狡黠的光。只是他刚想夸自己一句,却感觉到一阵冰冷的目光。
抬头望去,王监丞正勾着一边儿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晓得是你这小子!】
见着这样,薛珩是赶紧背身逃走,片刻不敢再看那个将他看作是亲儿子一般的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