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岛赶到码头的时候,敏高和他的手下已经没了踪影,码头上原本隐藏的特别宪兵队士兵也从隐蔽地点跑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小岛不禁气急败坏。
“八嘎,这些缅甸人真是不能信任。”小岛忍不住咆哮起来。
紧接着一眼瞥见摆在岸边的六大框水果,“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留守的敏高手下有些畏惧的凑过来,“阁下,这是刚刚送信来的人留下的东西,敏高上校吩咐,天气炎热,请你在码头吃些水果,顺便纳凉,至于绑架的事情,就交由他来解决,请你静候佳音。”
“八嘎。”小岛血灌瞳仁,说老实话,他倒是不甚关心人质的安危如何,木村是大本营派来的特使,虽然身份尊贵,到缅甸来也是指导特别宪兵队下一步行动的,但他毕竟是已经死了,至于元剑锋,不过是一个走狗,而那个意大利商团代表,也不过是政府为敷衍盟友的一种形式,他们的死活,与小岛本就没什么相干,就算是出了事,也有南方军这尊大神在前面扛着,万万轮不到他来背黑锅。
关键是,秋上之前已经找到了确凿的线索,所以才威逼利诱缅甸军方配合他们来调查英国人搜集佛像的事情,要知道,那些可不是普通的佛像啊,一旦这件事情运作成功,负责人将一定会名利双收,但也许就是被这些所吸引,秋上根本没有将整个事情的线索上报给身为缅甸区特别宪兵队主官的小岛,现在他一失踪,整件事情便没了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还好,当时在正金银行的暴乱中留下一名活口,才让小岛重又发现,跟随秋上一起失踪的班达竟然再度出现,这就说明,班达已经成为了整件事情唯一的线索和关键人物,只要找到他,便可以找到失踪不见的佛像,此次缅甸行动才有可能柳暗花明。
可是,敏高这个家伙竟然抛开了小岛,自己带着人去追查班达的下落,这让小岛如何不火冒三丈。
小岛越想越来气,忍不住一脚将一个水果筐踢翻在地。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随着水果框的倒地,水果翻滚着洒了一地,而一个矮小的黑影也借机跳了出来。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顺势便横在了小岛的脖子上,岸上的宪兵大惊失色,赶忙掏出枪对准了小岛和他身后的人。
小岛身后的人个子不高,整个人蜷缩在小岛的背后,另一只手就像铁钳一般牢牢捏住了小岛的两只手,反扣在身后。
小岛被人挟持,但双手却被整个的反转的背在身后,他甚至能听到到自己手臂骨头折断的声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但还是勉强的喊道:“八嘎,还不开枪。”
小个子挟持着小岛,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宪兵们并不敢开枪,只是慢慢的逼近。
推到码头岸边的时候,小岛只听到身后人阴测测的一声笑声,身子随即便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他惊呼一声,两人直接从码头掉进了河里。
宪兵们冲到岸边,正要手忙脚乱的下水救人,围绕在岸边的船只群里却忽然有几只小船冲了过来,船夫们从宽大的衣服中抽出冲锋枪,对着岸上惊慌失措的宪兵便是一通扫射。
宪兵们纷纷倒地,四下里警笛声大作,岸上乱作一团。
谁也没有注意到,岸边的河水里,瞬间冒出大团的血花,不一会儿,一具尸体慢慢从河水中浮了起来,小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裸露在外边的脖子上显现出一个明显的刀口,惊恐的双眼无助的看着天空。
……
大班道,顾名思义,是原先英资企业在仰光的集中地,这里曾经是整个仰光城内最为繁华的地区,但现在,已经不复当年的热闹,以前宾客盈门的几架夜总会、舞厅早已被一批新贵买下,正在装修整顿,过一段时间将会重现开业,这里也是新政府打算恢复仰光昔日繁华的一个重要工程。
椰林酒吧,是之前英军士兵的聚集地,但现在,已经成了平民们的欢聚场所,仰光本地人手中有些余钱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消费,主要是因为,以前这里是不对本地人开放的,但现在不同了,仰光在“日本友人”的帮助下已经成为新政府的首都,英国人被赶走了,所以,来这里玩耍到成为了仰光人刻意显示自己独立身份的一个象征。
酒吧的人还是很多,特别是在晚上的这个时间,前一段时间的暴乱事件已经结束,宵禁已经解除,仰光人开始尽情享受自己的新生活,虽然目前并不知道新生活到底会如何。
敏高的手下已经分批进入酒吧,直到手下示意周围安全,敏高才怀着负责的心情走进来。
酒吧内的气温很高,虽然老板刻意以高价拉来了一些冰窟中的冰块,但还是杯水车薪,敏高特意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周围已经被部下悄悄的隔离起来,不允许别的客人来坐,吧台中老板在仰光打拼多年,一看便知道这是来了大人物,当下开始装聋作哑,除了打发服务员送来一些冰冻的啤酒,便再也不敢来打扰。
敏高沉默着喝着啤酒,冰凉的酒水,并不能使他的心情变得好起来,他看着周围怡然自得的人们,战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但创伤却已密布在每个人的心头,虽然极度痛恨它,但没有战争,理想又如何才能实现呢。
人群中,一个服务员打扮的人慢慢从人群中走过来,周围的手下顿时紧张起来,敏高摆摆手,向着服务员点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敏高看看他,忽然笑起来,笑容中满是无可奈何的酸涩,“你知道吗,我宁愿你不要再出现,我知道你的心愿,你一直都想回到家乡去,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去呢。”
班达叹口气,扯下服务员制服上的领结,扔在桌子上,信手抄起一瓶啤酒,咬开瓶盖,大口喝了起来,“因为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你在恨我。”敏高问。
“没错”,班达直言不讳,“当年从镇子上跟你一起出来的兄弟,一共有二十三个,仰光光复以后,还剩下十二个,本以为战争就要结束了,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们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回到曼西镇,但,几天前,他们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
敏高很快抓到了班达话中的潜台词,“这么说,你们找到……”。
班达有些失望的看着他,“那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好几个是被秋上直接砍下了头颅,你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倒是很在意那些佛像的下落。”
敏高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喝着啤酒,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懂的,处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就连昂山将军也不例外,胜利真的会那么简单的就到来吗,我们这么多年浴血奋战,背着叛乱者的名声四处流亡,所要的不就是国家的独立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难道要我们拒绝吗。”
“可那些是我们的信仰。”班达将啤酒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敏高的手下顿时站起身来,敏高轻轻打了个手势,他们才慢慢的坐下,但手始终伸在衬衣中,紧紧握着手枪的枪柄。
班达的眼睛肿布满了血丝,他双手扶着桌子,身子前倾,似乎想要使敏高清醒起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信徒用他们的血汗和财富才铸就了这些佛像,可现在,你们却要一声不吭的放弃,这是背叛,日本人难道是要将佛像运回日本妥善的保管起来,美其名曰的和我们一起研究宗教文化吗,不,绝对不是,在他们的眼里,那些不是佛像,只是一层石膏下包裹的黄金,重达几十吨的黄金。”
“在我跟随日本人调查的这些日子里,你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就连村庄他们都不放过,他们的人早在一年前,甚至是更久之前就来到了缅甸,我们的国宝都在他们的清单之中,他们的特务,以僧人和考古学家的名义走遍了缅甸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他们都没有放过,我曾经在无意间见过秋上手中的一份清单,上面甚至列举了仰光城内某些富豪的收藏品,以及某个乡村寺庙中的古物。”
“那些都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财富,却变成了他们的清单,或者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日本某个博物馆的收藏品,你懂吗。”班达自始至终的直视着敏高,眼神毫不退缩,几乎是不喘气的说完了这些话。
敏高没有反驳,只是无力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这些跟我们的理想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现在成功就在眼前,我别无选择。”
敏高的这些话倒让班达轻松起来,他缓缓的靠回椅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上校,你还是那么的固执啊,该说的话,我已经全部都说完了,原来所有的情况你事先都知道,那么,这足可以证明,我的那些兄弟们死的并不冤枉。”
敏高狠着心板起脸来,“你没有别的选择,听我的,跟我们回去,告诉日本人他们想要知道的,我会安排你离开缅甸,就算是昂山将军下了命令我也会保住你,你可以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班达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完,他随手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敏高一惊,赶忙拔出枪对准了他,此时,敏高的手下也站了起来,酒吧的内的人们见势头不对,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
班达看着敏高的脸,“上校,你效忠的对象不是祖国,而是权力。”枪口喷出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