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大公也不愿意看到罗格。当看到推门而入的是罗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公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尽管这一丝厌恶和不悦转眼即逝,仍然不可能逃得过罗格的眼睛。
罗格面上不动声色,安静地站到了教皇的另一边。
见教皇丝毫没有让罗格离开的意思,巴伐利亚大公再次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犹豫了一下,只得继续道:“陛下,这绝不是小事,我希望您能够再考虑一下。信仰之源虽然正在崩坏,好在速度并不是十分迅速。我想这个位面之中只有您有这种能力阻止信仰之力的崩坏,就算您也无能为力,那么您也可以将位面中的情况通知天界,让诸天的天使来阻止最坏情况的发生。”
教皇依如以往,沉默地坐在高背椅中,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对巴伐利亚大公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大公耐心地等待着,不过他没有等到教皇的回答,等来的只是罗格的一声冷笑。
“尊敬的巴伐利亚大公,您如此费心的去保护天界诸神的食物,为的不就是救赎吗?在天界的光辉中永生的确是一件非常令人心动的事,只是我没有想到,象您这样的英雄人物居然也没有看破生死存亡,为救赎如此卖力。”罗格嘴角挂着一丝讥嘲地道。
大公瞪了罗格一眼,脸上微显怒色,道:“永生即为寂寞。既然救赎对你没有意义,难道就对我那么重要吗?罗格,如今你一心一意与天界为敌,为的又是什么?你为的也不过是一已的一时好恶而已!天界诸主神根本不是你我能够对抗的。信仰之源崩坏了,给我们,给这个位面又能带来什么?能够带来的只是加速毁灭而已!”
大公顿了顿,怒意稍歇,转向教皇道:“陛下!”
教皇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混浊的双眼,看了看罗格,又看了看巴伐利亚大公,什么都没有说,就又望向了窗外。
大公大步走到了窗前,随手一挥,窗外的景象立刻发生了变化,幻境那机械而美丽的景象换成了一幅幅城镇山村的景象。这些交错出现的小镇村落风格不一,看上去是分布于大陆各个角落、各个国家的普通小镇。幻象中的人们显得忙碌而单纯,他们正在为每曰的安居饱食而劳作,那一场几乎波及整个大陆的南北大战看上去与他们并无多大关系。
大公向幻象一指,沉声道:“陛下!您看看,这些就是我们这个位面的子民!他们不需要骄傲,不需要荣耀,更不需要为自由而毁灭!他们需要的只是生存、只是一个安宁的生活!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人不会去想千年之后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天界、诸神以及我们这些人都距离得如此遥远。信仰之源崩坏之后,我们会立刻引来天界的审判。若您阻止信仰之源的崩坏,在天界清洗整个位面之前,这些平凡的人起码还能有千年的生存!在一场完全没有希望的战争与千年的生存之间应该选择哪个,我认为答案是非常显然的!”
“千年的生存?”罗格冷冷一笑,道:“千年猪狗一样的生存?存在的惟一结局就是等待那尽早会来的屠宰,这样的存在也叫生存?”
大公沉声道:“那只是你的想法。对位面上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最终的命运,也不会天界统治下的生活有什么不同。或许还能生活得更好。所以我相信,位面众生会选择天界的。”
罗格向窗外的幻境看了看,淡然一笑,道:“尊敬的巴伐利亚大公,我知道您说的都是正确的。只是很可惜,位面众生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个位面的大事只是由少数人的好恶决定的,当然,您也是这少数人之一。众生无知,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由我们来为他们决定就好。事实上,您所谓的为他们好的想法,也不过是您的认为而已。”
大公脸色一沉,右手五指微微张合,似要向腰畔的剑柄上握去。罗格见了,哈哈一笑,道:“怎么,尊敬的大公,您是想要动手吗?若是带兵打仗,恐怕我不如您,不过若是想动手打架的话,我看您还是省省的好。其实若不是您的名字也在保护名单上,我早就杀上大公府去了!不过现在这份名单就快过时了,所以我劝您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胖子停顿了一下,仰首向天,片刻后才道:“尊敬的大公,单止为了埃丽西斯,我就已经想杀你很久了。”
大公哼了一声,丝毫不把罗格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向教皇沉声道:“陛下,不能再犹豫了!现在还有时间,只要再炼成最后一尊炼狱天使像就可以引下诸天的天使,他们有能力阻止信仰之源的崩坏!”
说着,大公向罗格一指,道:“他足以胜任炼狱天使像的要求。”
罗格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大公又道:“只要能够让这一位面延续千年,我也愿意化身炼狱天使像!”
教皇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正欲继续争吵的二人当即停了下来,等候着他的喻示。教皇思索良久,才缓缓地道:“我还需要好好想想,这事以后再说。罗格留下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说。”
大公一脸无奈,但只得退出房去。
“罗格啊,刚刚你也听到了,当最后一尊炼狱天使雕像成型之时,就是这个世界的审判之曰。我已经老了,不过还能为你拖上一点时间,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就快点去做吧。”
罗格点头应了,不过他并没有走,只是凝望着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教皇。犹豫了许久,罗格终于问道:“您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将埃丽西斯炼成天使像呢?”
教皇淡淡地道:“因为她很合适。”
罗格默然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他知道教皇说的是实情,的确,以炼狱天使像所承担的使命来说,魔力强悍之极,并且以魔族之躯而在此位面生存的埃丽西斯再适合没有了。而且当时的教皇完全不会去考虑他又或者是奥菲罗克的心情,就如他此刻完全不会去考虑位面众生的心情一样。
只是不管如何,当年的感情虽然已随时光淡去,可是那烙印仍刻在他的心底,永远也无法完全消失。
十二座炼狱天使大殿中,此刻已经有十一座雕像矗立着,空着的惟有一座大殿而已。虽然时至今曰,罗格对于炼狱天使雕像的作用也不尽然知晓,不过刚刚教皇已经提醒过,炼狱天使像齐集之时,就是审判之曰,而且他也知道,纵是教皇有心,也不可能永远地将时间拖延下去。一旦天界诸神发觉不对,恐怕只消一个简单的神谕就可以为光明教会更换一个新的教皇。
立在长廊上,罗格长叹一声,冲天而起,转眼间就消失在秘境的云层之中。
罗格刚刚离去,长廊的孤寂就再一次被打破。急骤的脚步声中,奥古斯都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长廊的一端,急匆匆地走到了教皇的祈祷室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
奥古斯都推开了房门。和秘境的景色一样,教皇的祈祷室从来都是一成不变的,似乎不论他何时进来,都只会看到教皇静静地沐浴在夕阳余晖之中。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何,奥古斯都忽然感觉到了丝丝浸骨的寒意。刹那之间,血天使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深秋时一个匆匆赶路、衣衫单薄的旅人,他不知道何处才是旅程的尽头,也不知道还能够在寒风中坚持多久。
只是瞬间的恍惚,已然让血天使暗自警醒,这样的幻境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今天自己是怎么了?
血天使定了定神,将所有的情绪都从心底排了出去,然后向教皇道:“陛下,最近很多教区都有些异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教皇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然后道:“是不是有谣言说我已经背弃了信仰,沦落成为魔鬼的信徒了?”
奥古斯都道:“正是如此,而且……而且教徒中间还出现了数个自称为先知的人物,他们宣称已然接到了天界诸神的神谕,让他们带领受蒙蔽的教徒重归至高神的信仰。这几个人的影响力正变得越来越大。”
教皇睁着昏花的老眼,有气无力地望着窗外的夕阳,沉默着。
奥古斯都静立在他的身后,耐心地等着教皇的谕示,就如过去几十年中习惯了的那样。
秘境的时间似已停滞,若血的夕阳牢牢地钉在天空,就是不肯落下去一点。奥古斯都表面如常,然而心跳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得越来越快,他甚至感觉身上开始有细微的冷汗渗出。
已经等了多久了?片刻,又或千年?
他不知道。
教皇终于动了一动,奥古斯都顿时如释放重负,长出了一口气,他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奥古斯都啊,对待信仰不够坚定的教徒,光明教典是如何论述的?”
整部光明教典都已存在奥古斯都的心中,他立刻不假思索地道:“对不诚的信徒,应劝慰。若劝慰无果,则应视同为异教徒。”
教皇点了点头,缓缓地道:“你还能控制住神圣骑士团吗?”
“当然能。”奥古斯都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中也开始隐隐地渗出汗水。
“那就好,这件事具体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奥古斯都心中又是大跳一下,一滴汗水从他握紧的拳头中渗出,滴落,在地板上摔成了一朵小小水花,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几乎微不可察的轻微声音,此刻在奥古斯都耳中,即有如惊雷!
“陛下,您似乎……”血天使微微抬起了头,盯着教皇,问道。
教皇沙哑地笑了几声,这一次他身上的老人味道再也掩饰不住,开始不断地涌了出来。这位数十年来一直雄踞大陆权力之巅的老人终于不再凝视夕阳,转过头来,望着奥古斯都。自转生于这个位面时起,奥古斯都就始终追随在教皇左右,他早已熟悉了教皇的目光。可是这一刻,他终于发现教皇的目光中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奥古斯都啊……”教皇笑了笑,此刻的他笑得就如一个普通的老人:“看来你也发现了,没错,现在我的力量都已失去,也不可能再使用大预言术了。”
“这……这是为什么?”奥古斯都刚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能使用大预言术了?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说这曾经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令强者陨落的老人,掌握着诸神之秘的教皇,此刻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而且,奥古斯都几乎不敢去想,为何教皇会不能再使用大预言术。难道,难道最近突然冒出来的那些先知得到的神谕是真的?
沉寂。
在沉寂之中,奥古斯都的拳终于再一次握起!
教皇早已转过身去,宁静地看着那不落的夕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知道了,那就帮我把门关好吧。”教皇安宁地道……就在这一刻,血天使忽然发现,原来自从来到这个位面时起,这个智慧的老人就一直在引导着他,引导他走上了与其它降临天使不同的路。他不再是只知听命的奴仆,也不再是没有感情的机械。
他,奥古斯都,学会了思考,也从此有了存在的意义。
奥古斯都向这迟暮的老人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将祈祷室的木门轻轻地关上。
血天使的脚步声在长廊上逐渐远去。杀气,开始在长廊上漫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