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给方漾磕头。
五娘虽然是个乡野村妇，但她知道，只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才有资格读书识字。她是个贫苦之人，但做母亲的终究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一些。“读书好，麦穗，读书好！”
“阿漾姐姐，我娘亲说读书好。那我答应你，跟你读书。”麦穗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抱住方漾的脖子。
方漾一把抱起麦穗，顺便扶起五娘。
她能看到孩子眼里的光，五娘脸上带着泪的笑容。这一刻，方漾心里无比的满足。
当初跟卫起约定那三个条件时，更多的只是因为，心疼方漾在上一世的悲惨命运。沈从诚可恨，可更可恨的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束缚和枷锁。
她想等着卫起哪一天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之时，对大燕女子大赦，还她们本该有的权利。
可唯独忘了，有些事就该现在去做。
方漾和薄荷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薄荷去厨房做饭，方漾就坐在院子里想，明天要给麦穗讲什么。
当时答应的时候爽快，可现在一想起要给别人讲课了，方漾顿时就有点抓耳挠腮。要先学什么，难不成自己直接跟她讲怎么做生意算了。
正当方漾托着腮发愁的时候，卫起从屋里推着轮椅出来。
“嫂嫂，今日可是有什么难事？这眉毛都要挤到一起去了。”卫起打趣道，他很少看到嫂嫂为了什么事发愁成这样。
方漾本想要怼回去的，但看到卫起那一身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书生光芒，立马眼睛亮了。
她不会授课，卫小侯爷一定会呀！
镇国侯府可是四世三公之家，都不用说镇国侯和卫世子了，就连她那个婆婆，卫起的母亲薛书姚，那可都是华京鼎鼎有名的才女。要不然老皇帝也不会一直记挂她，人家死了丈夫儿子都上赶着铁脸。
“卫小侯爷，明天请你帮嫂嫂个忙呗？”方漾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卫起。
“好。”卫起点头应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嫂嫂开口，他一定上刀山下海底也要做到。
不过，嫂嫂没跟他说具体要做什么，只告诉他，明天就知道了。
方漾最近几天一直在和卫起商量硝石制冰，然后售卖冰块的事情。
最终，方漾还是决定，以江南作为第一个试点。
由秦将军和他手下的人，从运送硝石，制冰，到售卖，回款，全部用秦骁的人，也就是卫家军。江南各地的暗卫只负责联系江南的买家，一旦谈成后面的全部交由秦骁。
这样就只有秦骁这一条线上的人，知道硝石，知道硝石制冰，知道硝石的拥有者。哪怕到时候出现最坏的事情，也只是这一端的人出事，不会拽出卫家的暗卫。
这个办法，是目前情况下最优的，两人商量同意后卫起立马拍板儿，通知秦骁接下来去做。
方漾知道，这也只是临时的办法。
生意场上，尤其是做这种偷偷摸摸的边缘生意，一定要自己去前沿盯着的。建立自己的售卖网络和购买人群，这些暗卫们做不了，秦骁也做不了。
方漾想着，再过阵子，就跟卫起说自己的计划。
吃过午饭，五娘就带着麦穗来了方漾家里。
昨天特意跟五娘说好的，以后每天这个时辰，送麦穗来自己家读书。
五娘没有进家里来，而是在门口将麦穗交给了方漾，“麦穗，跟着阿漾姐姐好好读书，娘过两个时辰就来接你。”
麦穗点头应着。
没有像其他家小孩似的哭，只是眼睛一直瞅着娘亲离开的背影。
薄荷见麦穗有些难过，于是去厨房端来了好多好吃的。糕点，酸梅汤，水果，都摆到院中的桌子上。
方漾拉着麦穗进了家门，转身对薄荷道，“薄荷，去把卫起叫出来。”
“好，小姐。”
薄荷推着卫起出来，径直到了院中桌子旁，小姐身边。
卫起这时看到了麦穗，“嫂嫂，这是？”
“卫小侯爷，你昨天亲口答应的，要帮嫂嫂的忙。来吧，给她授课两个时辰。”方漾说完，立马拉着薄荷回了自己的屋子，关门。
薄荷瞧着自家小姐这一溜烟的动作，这是生怕卫小侯爷反悔呀！
卫起一头懵地瞧着嫂嫂关闭的房门，又转头看了看身旁这小女孩，念念道：“授，授课？”
片刻后明白过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卫起一下子笑出声，“嫂嫂呀，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敢给我安排任务。”
卫起看向桌旁的女孩，看的出来，她比自己还要局促，卫起咳嗽一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麦穗”麦穗回答道，果子握在手里不敢吃。
“你把果子吃完，我去屋里拿笔墨纸砚，你等我一下。”卫起说完，转身推着轮椅回屋。
方漾和薄荷趴在窗户上偷看，“小姐，卫小侯爷会不会生气呀？这可是您答应何五娘要教麦穗读书的。”薄荷一脸担忧的看着小姐。
“不会。卫起这个人虽然在外看着冷，还不好亲近。但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跟他哥哥一样。”方漾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继续趴着看。
麦穗左右瞧了瞧没有人，赶紧把果子吃完了，擦擦嘴，卫起就推着轮椅出来了。
将笔墨纸砚放好，卫起开始写字，麦穗站在一旁看着。
方漾透过窗户看的清楚，麦穗对写字好像很感兴趣，眼睛一直盯着卫起的毛笔，眼睛亮亮的。
一会儿功夫，卫起写了整整一页纸才放下笔。
“麦穗，你到这边坐好，我念一句，你读一句。”卫起说道。
“好”麦穗立刻乖乖坐到了卫起身旁的凳子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卫起念一句，之后麦穗就念一句。
每念一句，卫起就握着麦穗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在纸上写下来，还慢慢地教她握笔的姿势。语气很温柔，完全没有在外人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方漾和薄荷在屋子里瞅着，高兴的挑起小脚，“哎呀！卫小侯爷这教的真的可以！”
方漾笑了笑，这才松口气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掐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方漾终于打开门从房里走出来，“来，课间休息一下，吃些点心。薄荷，再去盛碗酸梅汤给小侯爷去去火。”
方漾提着裙摆坐到卫起的另一边，嘴角带着笑看着卫起，“我就说这活儿只有你能干。我果真没有看错人！”方漾马屁拍的真响。
卫起放下笔，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方漾，自己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嫂嫂可曾也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就算饱读诗书谈不上，但也有夫子多年教授。嫂嫂，三字经第七句是什么？”
方漾原本嬉笑的脸上瞬间笑容凝固，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卫起会突然考她。
于是尴尬的笑着，拿起一旁的果子，“这还不简单，第七句，第七句是……”方漾斜着眼瞅桌上写的草稿，因为卫起一只手捂着，她什么也看不清。
“麦穗，三字经第七句是什么？”卫起问道。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麦穗脱口而出。
去厨房盛酸梅汤的薄荷过来，正好看到小姐吃瘪的模样，趴在桌上笑个不停，那两人也跟着笑。只有方漾一个人捂着自己受伤的心灵。
休息了片刻后，授课继续。
这一次，方漾没再回屋子，而是坐在卫起身边，看着他教麦穗。
方漾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没想到自己倒听进去了卫起的讲课。娓娓道来，声音润如春雨。讲课的卫小侯爷还真的是格外温柔呀，不过最最关键的，还是这张脸好看。
“要是小时候教自己的夫子也这么好看的话，也不至于学不会。”方漾喃喃自语道。
方漾低头蘸着水在桌上写着，完全没注意到此刻卫起看过来的眼神。
刚刚嫂嫂的话，卫起听到了。
他一个练武之人，而且武功还不错，比寻常人的耳力听的清楚一些。
嫂嫂夸自己好看，怎么感觉脸上有点热呢。
他以前特别不喜欢别人夸他好看，一个堂堂男子汉，不应该是英勇、高大这一些词语吗。
可刚刚嫂嫂夸他好看，他一点都不反感，也不讨厌。
两个时辰后，今天的授课结束。
五娘已经到门口等着了，薄荷给麦穗打包了一些吃食，让她带着回去吃。
走到门口的麦穗突然转身，对着卫起恭恭敬敬地行礼，“老师，明天见。”然后起身，笑着冲卫起说道，“谢谢哥哥。”
卫起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没关系，明天见。”
送走麦穗和五娘，方漾学着麦穗的语气，冲卫起行礼，“谢谢卫小侯爷。明天继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