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7点15分,花影澜庭别墅区南门的登山阶梯上铺满了枯黄的榉木树叶。
铸铁栏杆挂着霜花,文山裹着棉夹克缩着脖子打哈欠,头发一部分在风中倔强挺立,一部分服贴的趴在脑后——他习惯的起床时间是9点以后。
盛冬踩着结霜的石阶向下走了一段,几个拐角后驻足,拿出手机开启摄像头取景。
此处台阶落差较前后多出几厘米,因为这条登山阶梯是依山而建的原因,没办法要求山体像水泥浇筑那么齐整。
干枯叶子被压碎的声音响起,盛冬单膝着地,瘦高的身躯折成直角,黑色马丁靴后跟滴在台阶边缘,后颈骨突兀的顶在冲锋衣领下,头贴近栏杆下端。
“找到了”,他指着一米外单侧栏杆上系的一根透明鱼线,一段的死结在铸铁立柱上,另一端断裂。
本来这么细的线又是透明的,不容易被发现,但季节帮了大忙。
几片落叶带着叶梗被鱼线缠住,风一刮不但像小彩旗一样飞舞,还互相碰撞发出“哗哗”的声音。
“王萍萍摔伤的地方。”盛冬用微红的指尖指了指地面和鱼线。
回程的路上,盛冬右手食指随着《邀舞》的旋律轻点着方向盘。
我望着挡风玻璃上的微微薄雾,把满脑子疑问压回喉咙。
后视镜里文山的头歪在车窗玻璃上,鼾声耐力十足。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寒武时光旁边的停车场。
9点前的早餐店最为热闹,好在大多数顾客都是打包以后匆匆奔向地铁或者旁边的写字楼。
我们没费劲就找到了三个座位,几位外卖员把玻璃门撞得叮咚作响。
不锈钢餐桌上还散落着烧饼上的芝麻粒。
咸饭团用保鲜膜裹成整齐的圆柱体,压实的糯米与黑米饭包裹着金黄色的肉松和紫色微绿的海苔碎。
豆浆换成了白色的瓷碗,看起来比一次性杯子更有食欲。
文山嫌饭团太干,点了碗馄饨。
几分钟后系着围裙的大姐端了上来一只蓝色大口瓷碗。
甫一放下,就喊着:“来了,来了。”
急急奔向门口。
清亮骨汤里游弋着翠绿葱花、金黄蛋丝与紫黑海苔碎,翠绿的小葱缀在半透明的面皮上。
文山一口一个地吃完馄饨,又意犹未尽地喝光了汤,擦擦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感觉他眼睛才算彻底睁开。
回到“寒武时光”,文山斜坐在椅子上,我正准备开咖啡机的蒸汽阀门,盛冬摆摆手让我坐下。
“我知道小武、文山对这次的案件很多疑问,可以说背后的策划者很巧妙,我接着讲昨天的故事。”
盛冬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问:“小武还记得昨天下午我拨打陈海平的电话吧。”
“是的,他女儿接的,说陈海平已经去世了。”我想起了之后盛冬还Solo一段钢琴曲,“查到了通话时她那边的背景音乐是农业大学校歌《金色麦浪》”
这时盛冬已经打开投影,白墙上是农大官网的新闻频道,光标停在一条标题上——”生物技术科技(昆虫信息素方向)获奖论文报告暨表彰大会顺利在我院召开";,时间是昨天14点-17点30分。
“颁奖时放校歌,这是高校的常规操作;陈海平的女儿昨天参会,因此现场名单和合影有可能有她。”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另外王萍萍和陈海平的音频里提到,他女儿26岁,没毕业。”盛冬眼睛半闭,好像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那么她大概率是博士生,进一步缩小了范围,所以我们知道她叫陈隐蘅。”
的确,即使高校规模再大,每个专业方向的博士生数量都不多,结合一些会议和专业论文这些公开信息,还是能找到我们想找的人。
文山拿起盛冬的鼠标,点击了另一条学校官网的新闻,说的是今年5月6日和5月7日,本院博士生陈隐蘅等人在K市参加了另一个行业大会,代表学校登台发言。
K市距离b市路途遥远,而且K市没有机场,只通了高铁,车程6小时以上。
文山夸张地耸耸肩:“王萍萍是6号早晨摔伤的,看来也不是她做的。”
“会不会是陈隐蘅提前绑好了鱼线,然后去K市?”我拿出去年花店老板送的那只袖珍小葫芦,在五指间转动起来,它已经变成朱砂色,外壳像刷了油漆一样亮。
盘了一会葫芦,我打开冰箱,拿出两瓶苏打水,丢给文山一瓶,他打开喝了一口,凉的赶紧放下。打着嗝说道:“或者说王萍萍、谢砚舟欺骗了不止一个人,其他受害者报复了他们,跟叶青兰、陈隐蘅她们没有关系?”
”小武,人都会陷入某一个思维定式,也就是A伤害了b,所以b要报复A;c伤害了d,所以d要报复c,正常情况下没错,但是有个关键的线索证物提醒了我。“
盛冬拿出了那张写着“_Foggy_Rose”字符的A4纸。
“这行字符不是现代打印机打上去的,而是用清音雅社里那台老式打字机打出来的,英文里e这个字母使用最多,因此老式的打印机上,e往往都会字迹发粗且模糊。”
“我想知道你怎么确定是那台打字机?”我记得当时它被放在高高的书架上。
“在书架二楼能看到打字机划线键上有砸过或者摔过的痕迹。你看纸上的字体,是不是这个_有点歪?”
文山已经有点不耐烦地拿出了金属烟盒,但又忍不住要听谜底。
盛冬伸着懒腰:";简单说来就是交叉报仇,或者是李代桃僵。";
在盛冬的解释下,我终于明白了经过。
谢砚舟不但欺骗了叶青兰的感情,也以投资为名获得了叶青兰的积蓄;王萍萍对陈海平也是如此。
而陆景深喜欢了叶青兰很多年,但叶青兰觉得两个人只能做朋友。
王萍萍在“翡色秘境之夜”遇到了谢砚舟后,两人坠入情网,而此时恰好王萍萍发现陈海平积蓄已空,而谢砚舟也随后跟谢砚舟提了分手。
陈海平本来就患有心脏病,因为跟王萍萍分手情绪波动,就病发身亡。
他的女儿陈隐蘅因为常去清音雅社买书,也结识了叶青兰。
因为谢砚舟和王萍萍的恶行,两人遭受了心灵和财产上的重创,于是密谋报复。
陈隐蘅根据叶青兰提供的信息(谢砚舟是摩托车俱乐部成员,喜欢在西山骑行),并结合自身专业知识,配置出胡蜂信息素及洋槐花提取液,在5月5日俱乐部活动前,喷洒在谢砚舟的骑行服上,导致他被胡蜂蛰伤后,出现车祸。
5月初正值西山的槐花集体开放,洋槐花提取液可以掩盖胡蜂信息素的味道。
而陆景深是资深的野钓专家,在陈隐蘅提供了王萍萍和宠物犬的信息后,在5月6日的早晨,事先用鱼线绑在台阶栏杆之间,然后用高频的野外哨引发纽芬兰犬Lucy的应激狂奔,导致王萍萍在摔落台阶后被绊倒,摔成重伤。
整个案件巧妙在,双方都在行骗者受伤当天,有真实的不在场证明。
盛冬现在发现的所有线索,只能在逻辑推理上成立,几个月过去了,很多物理证据也不存在。
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个,故事。
......
10分钟后,文山赶去霆威国际了,他还有好多会要开。
寒武时光咖啡馆和往常一样,招牌亮起。
全自动咖啡机的银色外壳能照出人影,高温消毒柜里整齐码放着杯碟。
9点30分,外送员小哥照例从车上卸下一大箱甜品塞给我。
刚过十点,门上青铜铃铛响起,磨豆机马力全开,咖啡的香气氤氲在这个深秋,或者叫初冬的早晨。
我猜,黑胶唱机要循环播放很多次《邀舞》了。
《幽灵圆舞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