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站在街头,胸膛剧烈起伏,声音中夹杂着不甘与无法言说的痛苦:
“舅舅好端端的,眼瞅着快要位及人臣,入阁拜相了,怎么突然就死了?
这……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这声音中分明有几分哀怨,又带着几许绝望,似一只受伤的猛兽发出最后的悲鸣。
他觉得心中像被刀子割裂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猛地跪倒在地,双拳狠狠捶击地面,几乎将满腔怨气倾泄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路边的行人无不是目瞪口呆,有的更是指指点点,像看疯子一般,但薛蟠全然不觉。
他只觉得造化弄人,将他薛家一副好牌硬生生打得稀烂。
贾府的轰然倒塌,他让如同失去了主心骨,而失去了王子腾这个靠山,更让薛家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凡生于世,皆是苍天手里的蝼蚁。
刚走出几步,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之前被贾府众人说得落荒而逃的狱卒。他满头是汗,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拱手谄媚道:
他拱起双手,腰身微微前倾,姿态低得仿佛要钻进地缝里去,口中讨好地唤道:“薛公子,小的冒死给您带了个信——”
话音未落,他便停了下来,眼睛骨碌碌转着,搓了搓那双粗糙的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脸上尴尬与扭捏交织。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试探:
“您瞧,小的这趟差事可是担了好大的干系,差点连脑袋都保不住,您可得多赏小的几个银钱,好让小的回去也能跟家里人有个交代。”
薛蟠闻言,斜睨着狱卒,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五十两银锭,银光在阳光下刺得人眼花,只听“啪”的一声,他将银子狠狠拍在狱卒掌心,力道之大震得对方手腕一颤。
“少说废话,赶紧把消息吐出来,别让我等得不耐烦!”
狱卒被这气势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将银子揣进怀里,生怕慢了一步便被抢了回去。他低着头,眼神躲闪,喉头滚动了几下,才敢压低嗓子,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开口:
“小的打听清楚了,贾家那两位夫人死活不肯松口,嘴硬得跟铁打似的,愣是不肯配合您交代的事。”
他顿了顿,偷瞄了薛蟠一眼,见对方脸色愈发阴沉,忙又补了一句:
“小的可是费尽心思才探来的消息,公子您可得信小的忠心!”
薛蟠听罢,眼中怒火熊熊燃烧,牙关紧咬,似要将满腔怨气咬碎吞下。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口起伏不定,恨恨地骂道:
“贾家这帮顽固不化的东西,大难临头了,还摆什么清高架子!
明明随口一句话的事情,竟然都不愿意。真是匪夷所思。”
“就不知道做个顺水人情,给我妹妹留条活路,真是半点德行也不给自己积!”
骂到此处,他眼中的阴郁更重,似是已将贾府众人恨到了骨子里。
此时在狱神庙内,一间幽暗潮湿的牢房里,薛宝钗蜷缩在角落,耳边不时传来狱卒的吆喝与铁链的碰撞声。
她想起前几日狱卒私下透露,哥哥薛蟠正四处奔走,派人打点关系,试图营救她出狱,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哥哥虽平日里莽撞,但在这危难时刻,终究还是念着我的。”
她低声自语,眼中泛起一丝感激的泪光。
然而,这丝希望却被接踵而来的消息无情碾碎。
她看到了贾府众人的态度,不止邢夫人一口咬定她已过门,连她的亲姨妈王夫人,竟也坚定地不愿承认她未签婚书。
薛宝钗愣住了,心头仿佛被重锤敲击,泛起一阵酸楚。
“姨妈为何如此?”她喃喃道,目光茫然地落在牢房墙角的青苔上,试图寻找答案。
她与王夫人虽非亲母女,但姨妈平日里待她温和慈爱,处处关怀,如今却在这关键时刻,如此决绝。
她百思不得其解,胸口堵着一团解不开的疑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其实,王夫人的心思,全是为了贾宝玉。
她深知,此番贾府被抄,众人被押入狱,生死未卜。
即便侥幸不被判死刑,流放的命运几乎已成定局。
流放之路,千里迢迢,风餐露宿,她们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贵人,如何能承受那般苦楚?
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途中,尸骨无存。
在这个时代,迷信深入人心,人们相信,男子若未婚便死去,魂魄在地府将孤苦无依,受尽欺凌。
有些人家甚至不惜为亡子配阴婚,只求魂魄能得安宁。
王夫人一想到宝玉,想到他若未婚便撒手人寰,魂魄在地底下孤零零地游荡,便心如刀绞。
她怎能让宝玉落得如此下场?
因此,她宁可咬紧牙关,坚称薛宝钗已是贾府的媳妇,与宝玉签了婚书。
在她看来,这不仅是保全宝玉身后之名,更是给他魂魄一份依靠。
至于薛宝钗,她心中虽有不忍,却也只能叹一句命苦。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宝钗既入了贾府,便是贾家的人。”王夫人曾暗自呢喃,眼中含泪,却满是决然。
薛宝钗的婚礼当日,锣鼓喧天尚未散尽,抄家的官兵便如狼似虎般冲入府中,毁了她一生的喜乐。
王夫人心想,这或许是天意,是薛宝钗的命,也是贾府的劫数。
她认命了,薛宝钗既然已经和自己的宝玉拜了天地,那么她也应该认命。
薛宝钗此时在牢里,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哥哥的营救进行得如何了,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牢房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让人作呕。
薛宝钗强忍着不适,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知道,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她必须振作起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就在此时,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狱卒悄悄凑近铁栅栏,压低声音道:
\"薛姑娘,你哥哥让我给你带个话。\"
宝钗抬起头,目光清冷:\"什么话?\"
\"你哥哥说,让你莫要难受,他会继续想法子救你。\"
狱卒叹了口气,\"你哥哥还说,王子腾大人已经...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去了。\"
宝钗猛地站起身来,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万万没想到,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宝姐姐...\"隔壁牢房传来贾宝玉的声音,\"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宝钗冷笑一声:\"贾宝玉,你觉得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我愿意说没有签婚书,只要能救你出去...\"贾宝玉的声音带着哭腔。
\"可是你娘不愿意,大太太也不愿意。\"宝钗的声音越发冰冷,
\"她们宁愿看着我和你们一起死,也要保住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分。真是可笑。\"
王夫人在另一间牢房里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道:
\"宝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现在是贾府的媳妇,怎么能...\"
\"为我好?\"宝钗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讥讽,\"姨妈,你们是在为自己好吧?
其实你不过害怕宝玉死了,在阴曹地府没有媳妇,做那孤魂野鬼,所以就要拉着我给他做殉葬品吗?\"
这贾府的几位小姐,迎春已经嫁人,自然不用被关押,探春已经是南安王妃的义女,圣上亲封的郡王,去了番邦,自然也不被影响,
惜春姑娘,在被抄家前已经遁入空门。
到头来,这被贾府抄家波及的姑娘,竟然只有她这一个傻乎乎的在抄家当天嫁入贾府的冤死鬼。
\"你...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王夫人急得直掉眼泪。
宝钗却不再理会她,转头对狱卒说:\"劳烦你帮我给我哥哥带个话。就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让他别再费心思了。\"
这时,狱卒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递给薛宝钗。
“宝钗姑娘,这是你哥哥托我带给你的。”
薛宝钗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点心和几件换洗的衣物。看到这些熟悉的物品,薛宝钗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她知道,哥哥一定在外面四处奔波,想尽办法救她出去。
“谢谢你。”薛宝钗哽咽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