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送两位县主从五虫妖兽返程时,银蠃虫术士朱承曾找到伍起。
朱承告知伍起,他仔细检查过舟遥的双目,其先天失明多半是因为在母体内时,气血滋养不够,导致先天禀赋不足。
而在?山之上有一种灵植,名为灵眸草,其植株矮小,有半尺来高,叶片椭圆,表面泛着银光,叶脉清晰,呈淡金色,茎干纤细,呈深紫色。灵眸草在生长过程中,顶端会开出一朵小巧的花朵,花朵形似眼睛,花瓣洁白如雪,花蕊是明亮的黄色,宛如瞳孔,食用此花,兴许可以让舟遥得到十二个时辰的光明。
朱承将?山地图交给伍起,并叮嘱此灵植周围通常有强大妖兽守护,让伍起自行斟酌。
舟遥咽下灵眸草,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入肺腑,而后缓缓上涌,冲向双眸。她不禁轻颤,下意识紧闭双眼,只感到眼中似有无数光影在攒动,仿若星屑在幽暗中飞舞、碰撞、融合。
舟遥颤巍着睁开双眼,起初只觉朦胧,似有轻纱薄雾在眼前缭绕。随着那层“纱幕”渐渐消散,眼前景象由模糊转为清晰。
“能看见吗?”伍起紧张道。
舟遥先瞧见自己素白的裙摆,那精致的绣纹此刻纤毫毕现,好似活物在裙摆上蜿蜒。接着,她缓缓抬头,目光触及面前男子的面容,那剑眉星目、高挺鼻梁以及关切的眼神,皆一一映入眼帘。
舟遥眼中闪烁着惊喜与难以置信,她环顾四周,烛火、挂饰、雕花几案,皆如崭新画卷眼前徐徐展开。她抬手,看着手指在烛光下的影子,喃喃道:看见了……我能看见了!”语罢,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成晶莹的水珠,滴落在衣衫之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伍起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舟遥凝视着伍起,眼中满是感激与深情,“多谢封大哥,舟遥太开心了。”
伍起有些不好意思避开目光,问道:“大县主,你有什么想看的东西没有?”
舟遥微微仰头,稍作思忖后道:“我极想见父王与母后,还有怀柔,也想逛逛犍罗城。”说到这,舟遥忽然笑道,“长宁街巷子里的那只老狗总是冲我叫,我想看看它是什么凶样。”
伍起瞧见舟遥眉梢眼角皆盈满欢喜的模样,心中也是无比欣慰。
这时,舟遥微微垂首,神色间闪过一抹怅惘,轻语道:“其实,舟遥最想见到的是五虫妖境中环河边上盛开的晨花,可惜今生注定是无缘一见。”
“五虫妖境?”伍起笑道:“这有何难?咱们现在就可以去。”
舟遥苦笑,眼波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不信道:“封大哥莫要拿我打趣了,五虫妖境相去甚远,况且晨花仅在辰时盛开一刻钟,此刻动身,哪里来得及?”
“既然如此,咱们别耽误了,现在就走。”伍起果决道。
舟遥一脸茫然与错愕。
伍起蹑影追风功法乍起,仿若星丸跳掷,背着舟遥飘然而出。
转瞬之间,巍峨宫城已被抛诸身后,唯余风声在耳畔呼啸如诉。
舟遥紧紧搂着伍起的脖颈,心中虽有惊慌,却更多的是新奇与兴奋。
一路疾行,山川树木如幻影般快速后退。伍起身形不停,足尖轻点,便越过陡峭山岭,衣袂飘飘,似飞鸟掠过深谷幽涧。
舟遥俯瞰着大地,目之所及,阡陌纵横如大地的脉络,农舍星罗棋布似岁月的棋痕。远处青山绵亘,翠影摇曳生姿,似是大地盛妆的裙摆,在风中轻舞;其间繁花盛绽,如繁星坠落凡尘,璀璨夺目,又似彩绸铺陈,肆意绚烂。
清溪宛转,潺潺而流,溅起的水花仿若碎玉跳珠,熠熠生辉。飞鸟翔集,白羽翩跹,它们或振翅高飞,直入云霄;或低空盘旋,鸣声婉转。
舟遥的眼眸中映照着这世间万象,光彩熠熠,激动难抑。她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飞扬,唇角的笑意如春花绽放,馥郁了此趟逐风之行。
五虫妖境内,朱承正在屋舍中磨食豢养蠃兽,一个戴着无字白面具的术士学徒急冲冲跑进来道:“朱师兄,信雀传报,有两个人闯进了迷雾毒墙。”
朱承置若罔闻,慢吞吞将最后一块兽食碾碎后,才不慌不忙放下手中木碾子,起身掸落身上食屑,说道:“走,看看去。”
二人一前一后朝迷雾毒墙走去,途中撞见另一位银蠃虫术士潘科。
“潘师弟!”朱承喊道。
银蠃虫术士潘科一路埋头快步,听见呼喊,才发现朱承二人。
“朱师兄。”潘科一顿,落寞道:“朱师兄,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过了迷雾毒墙,到环河边了。”
“这么快?”朱承略微惊讶道。
潘科低下头,恨恨道:“若我的披甲蚓螈还在,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过去。”
潘科的披甲蚓螈在镇远关外的树林中被葛青斩杀,令他实力大减,致使蠃面镇守的迷雾毒墙数次被人轻松闯过。
朱承道:“潘师弟不必忧虑,环河有鳞面镇守,出不了乱子。”
“鳞面?”潘科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我蠃面要靠鳞面来擦屁股了?”说完,悻悻而去。
“潘师弟…”朱承望着潘科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辰时初至,日光仿若细密金纱,轻轻柔柔自天际洒落,给环河面披上一层粼粼华光。河水本就澄澈,此刻更似藏了万千碎金,微风拂过,波光潋滟,熠熠生辉。
刹那间,河岸仿若施了仙法,那些晨花花苞,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紫的若梦,原本还紧裹着身子,此刻却似听到一声令下,齐刷刷舒展开娇颜,一时间,五色交辉,绵延数里,明艳不可方物。
伍起被眼前美景惊得呆愣住,神思都被那五色交杂、明艳动人的花海勾了去。直至一阵凉风拂过,他才猛地回过神,匆忙将背上的舟遥轻轻放下。
“大县主,快看!”伍起道。
身后却无回应。
伍起回头一瞧,顿觉五内俱焚,原本娇俏温婉的舟遥,此刻面色竟成了骇人的青紫之色,双唇干裂泛乌,显然是中了那迷雾毒墙之毒。
伍起自恃周灵流体功法百毒不侵,竟一时疏忽,忘了迷雾之毒。
不知所措间,伍起突然想起在文县,那个枯瘦男子送给他的解毒药,他慌忙从怀中掏出药丸,喂入舟遥口中。
正当伍起担心解毒药是否有效时,舟遥脸上肉眼可见的褪去青紫之色,瞬间恢复了白皙粉嫩。
舟遥长睫微微颤动,宛如蝶翼轻扇,一双美目缓缓睁开,眸中起初尚存一丝迷茫,待看清眼前满脸焦急的伍起,盈盈笑意瞬间晕染开来。
“吓我一跳!还好你没事。”伍起悬着的心落下。
“封大哥…我睡着了吗?”舟遥道。
伍起摇头道:“没有,你刚才中毒了。”
“中毒?”舟遥茫然道。
伍起摆摆手道:“不重要,总之现在是没事了,快看花,不然一会儿得谢了。”
舟遥放眼望去,目光立刻被那河边的绮丽景致牢牢摄住。
她杏眸圆睁,小嘴微张,满是惊愕之色,缓了缓神才轻呼:“这……真是太美了!”说罢莲步轻移,靠近河岸,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场花事。
微风拂过,花浪轻翻,五彩斑斓的花瓣翩翩起舞,看得舟遥目不暇接。
远处,朱承望着沉浸花海的二人,微微一笑。
“朱师兄,他们在干嘛?”身旁术士学徒好奇道。
“赏花。”朱承淡淡道。
“赏花?专门闯进来赏花?”术士学徒难以理解道。
朱承不予回答,心中暗自叹道:“封大人,你藏的好深啊!”
晨晖洒落在环河之畔,娇艳的晨花方展露芳华,却仿若被时光的无形巨手匆匆拨弄,须臾间便已凋落,花瓣纷扬,似残梦坠落。
舟遥静立其间,目睹这转瞬即逝的绚烂与衰败,她那星眸之中,怅惘如轻烟般袅袅升起,黛眉微蹙,樱唇轻抿,思绪随着飘零花瓣一同陷入无尽幽思。
“该回去了,那些虫术士该来了。”伍起道。
舟遥不舍的轻轻点头。
伍起背着舟遥飞奔返回犍罗城。
一路上舟遥一言不发,满心惆怅。
“大县主,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顺便代我向小县主道个别。”伍起拱手告辞道。
望着伍起渐行渐远的背影,舟遥心中千般情绪翻涌,终是忍不住高声喊道:“伍大哥!”
伍起脚步戛然而止,身形明显一怔。
“伍大哥,我们还会再见吗?”舟遥唇角轻扬,笑容却似被泪水浸湿的残花,凄美而又哀伤。
伍起终未回头,沉默片刻,毅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