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含霁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里也透着惋惜,“终是我和皇兄没有为你筹谋万全。”
“入习武所是我自己的决定,一定要与我一起大选也是叹奴自己的意愿。我自己的因果,我自己来承受。笙梧已经成人,无需你们替我筹谋。我以后也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姐姐哥哥,还要帮助你和殿下。”
桓含霁望着坚定的笙梧,突然觉得她可不是什么无事小鹿仙,而是真的可以护住一方水土的战神。
“本王短视,今日满饮此杯,提前谢过九掌使庇护。愿掌使日后平步青云,心愿达成。”
笙梧举起酒樽,“借咸扶王吉言。”
酒杯一空,笙梧用满是茧子的手指摸着酒樽之上,那上面有两条栩栩如生的蟒蛇。
眸子渐冷,笙梧再次开口,“我与掌宫的账,早晚有一天会清算。”
笙梧面色如常,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就好像太阳一定会升起,月亮注定会西沉,有些事情迟早会发生。
含霁盯着笙梧的脸,坚定回复,“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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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院外,弄堂里小型马车看着简朴,似是普通人家用的。 可那马确是一等一的好马,月色下的马眼炯炯有神,十分警觉。
桓含霁出现在弄堂内,那马鼻息之间叹出轻轻一声,马车上的帘子随即便被掀开了。
“皇兄。”
“礼成了?”
“是。及笄之礼很成功。”
太子那菱形柳叶似的眼睛微微一垂,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眼角那一丝丝惋惜也顺着难以捕捉的月色溜了出来。
“那对和合如意对簪,她戴着好看吗?”
桓含霁立在月色之下,看着帘子后太子,“皇兄为何不让笙梧知道,这簪子是你亲手为她做的?她若是知道您花了一年多和师傅学习,亲手选料雕刻,今日定会更开心。”
太子把垂下的面庞抬起,许是因为四下无人,也许是因为今日月色引得自己感慨颇多,他抬起修长的骨节手,朝着桓含霁招呼着,让他坐在马车上。
桓含霁一条腿搭在车边,一条踩着马车蜷着,胳膊搭在膝盖上,靠着马车坐下。
太子正了正本就没什么褶皱的衣襟,脊背挺立,悠悠开了口。
“含霁,你觉得笙梧喜欢什么样的日子?”
“谁都喜欢腰缠万贯,无所事事,自由自在的。总之...... 不是现在的日子。” 桓含霁盯着地,语气发闷。
“她喜欢能证明自己的日子。”
桓含霁一时间愣住了,他微微侧头看向马车里的太子。高高的眉骨和那有些驼峰的鼻梁盖住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多了些硬朗俊逸。
“含霁...... 她不适合后宫,若是她在后宫里,怕是很快就会消磨。”
太子自小重担加身,一身抱负期望皆是大国国运,他自是知道自己以后会在一个金钱堆砌出的宝座之上运筹帷幄,为桓家江山奉献一生,至高权利的背后是献祭出自己情绪,意愿。
他早就明白,作为一个好的帝王, 反而拥有的更少。
笙梧明媚,当年九岁的她小小身躯里的能量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桓含穆,有着无限可能。那盎然的生命力让桓含穆羡慕,让桓含穆忍不住呵护。护住了笙梧的那片赤子丹心,就像他在另一个世界重活了一遍。
所以他不能。
他不能就这么把那终于发出枝芽的小梧桐从地里挖出来,做成盆景,带回皇宫。
“含霁。”太子清冷声线在月色下更添寂寥。
“嗯?”
“在笙梧认识你我之前,她本准备去咸扶的。”
“是。”
“待你去往封地,你可愿...... 照顾好她?”
桓含霁愣神,本来侧坐在马车上的他把身子转了过来,有些狐疑的看着太子,似乎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如今朝堂复杂已经超出你我想象,你对她的情谊,皇兄...... 知道。”
“皇兄,笙梧...... 可她,她心里...... ”
“许本曾经和孤说过,若是真的感激笙梧救命之恩,就应该赏赐万金,放她远行。现在想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桓含霁长腿一跃,跳下了马车,“皇兄,若论对笙梧的庇护规划,含霁不如皇兄。但含霁有一点比皇兄厉害,便是含霁了解笙梧。她可不是殿下眼里需要呵护的小姑娘,她比殿下想象的更加厉害。”
含霁郑重面对太子行礼,表情严肃说道:“他日含霁去往封地,若是笙梧想去看看,含霁定然盛情相约。若是她想守着自己想守的,也请殿下成全她。”
“她在孤这里只会平添烦恼,徒增忧伤。毁了她对孤的幻想....... ”
“因为害怕就不开始吗?!你怎么知道她受不了呢?”
月光之下,少年含霁的满腔热血在夏日夜里更加炽热,一股勃勃生机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春笋。不知天地风雨强劲,雷电骇人。
太子盯着桓含霁,轻轻叹了口气,“孤经历过求而不得,意愿上达天听但仍然被疑心,被忽视,被权衡利弊后放弃的心情。那比擎馆苦多了,是愤怒无用,申诉无门只能用麻木对抗的苦。女子在世本就是夹缝生存。这种委屈,孤不想她受。但倘若她在后宫,就算孤想护着也不能完全偏袒。”
“笙梧比殿下想的厉害多了。”
含霁倔强挺直脖子重复了一句,心中只觉得他最了解笙梧,皇兄不该这样安排笙梧的以后。
带着心中不甘,含霁没有再等太子开口,转身离开了。
望着少年倔强背影,太子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羡慕,“笙梧和你,果然很像。”
李泰从一旁适时出现,赶着马车回东宫。
“殿下莫要委屈,待到咸扶王真的有了实权,入了这朝堂,自会理解殿下的无奈的。”
“我不想阿梧厌恶我。”
李泰本来抓的好好的缰绳一抖,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太子殿下称自己为“我”了。
“如今她要来东宫,我倒有些怕了。怕她知道真正的太子之后,就不会中意我了。”
就像现在这样,虽然她会有些伤心,但起码...... 这世上还有个人念着我桓含穆的好。人自私一点,也不是什么万劫不复的罪过吧......
桓含穆的拳头越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