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暮色来得早,刚过五点,天光已经暗成蟹壳青。
李山河走下专机舷梯,警服领口沾了几片雪花,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刚从燕京开完年终总结会议,胸前崭新的二级警监警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手机震动,是乔慕云发来的消息:爷爷让我转告,民族事务委员会那边的材料已批,年后正式兼任。重组华夏龙组的事,他让你抽空去趟蜀山。
他回了个「好」字,抬头望向出站口。金陵的冬夜比燕京湿润,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腊梅香。
李山河推院子铁门时,感应灯应声而亮,照出玄关地板上未拆的快递箱,那应该宋思槿网购的年货。
厨房的玻璃门蒙着雾气,隐约可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抽油烟机的轰鸣盖过了开门声,宋思槿没发现有人进来,正踮着脚去够调料架最上层的花椒罐。她今天穿着件米色高领毛衣,衣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腰。
“要帮忙吗?”李山河脱下外套挂好,发现玄关的拖鞋换了新的,深灰色绒面,是他以前穿的款式。
说话声惊动了厨房里的人,宋思槿举着锅铲探出头来,发梢上还沾着面粉。
“你...…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围裙边缘。
灶台上的汤锅正咕嘟作响,空气中飘着莲藕排骨汤的香气。
李山河点点头,目光扫过客厅。茶几上摆着他收藏的紫砂壶,旁边放着宋思槿的航空杂志。电视柜上母亲的相框前,一支新鲜的白玫瑰沾着水珠,在暖光下晶莹剔透。
“刚好炖了汤...…”宋思槿慌忙关小火,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要...…要喝一碗吗?”
李山河点点头:“要,刚好没吃饭。”
餐桌上,宋思槿偷偷把李山河喜欢的辣椒酱往他那边推了推。她今天特意做了他爱吃的菜:清炒时蔬火候刚好,排骨汤炖得奶白,连米饭都煮得比平时软一些。
“最近飞行任务多吗?”李山河接过她盛的汤,热气氤氲中,他注意到她右手腕上还戴着那条褪色的红绳。那是以前他在庙会上随手买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春运开始了嘛。”宋思槿低头扒饭,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除夕那天要飞昆明……”
她的筷子尖无意识地在米饭上划着圈,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饭后,收拾碗筷时,李山河发现冰箱贴着新的备忘条:
腊月廿三:寄云南火腿(注意真空包装)
腊月廿五:乔家年礼(龙井+苏绣)
最下方有行被划掉的小字:如果回来...
储藏室里整整齐齐码着礼盒:宣威火腿、高邮咸鸭蛋、苏州采芝斋的松子糖,全是往年他提过的年礼。最边上的纸箱里,躺着件未拆封的藏青色羊绒围巾,吊牌价签朝里藏着,像是怕人看见。
“宋思槿。”李山河突然开口,女孩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青瓷碗,“明天陪我去趟新街口。”
“啊?”
“买年货。”他接过她手里摇摇欲坠的碗,“围巾不错。”
雪落无声,宋思槿红着耳根去够橱柜顶层的玻璃罐,空姐制服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
李山河别开眼,窗外雪光映着院子里新挂的红灯笼,恰巧照见她腰间若隐若现的淤青,那是航班安全带长期勒压的痕迹。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宋思槿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餐桌上摆着刚出锅的生煎包,金黄酥脆的底部朝上整齐排列,旁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这是她六点就起来去城隍庙老字号买的。
“今天要去新街口?”她递过筷子时,指尖微微发抖。
昨晚她几乎没睡,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换了三套,最后选了件鹅黄色的毛衣,衬得肤色格外白皙。
李山河点头,目光扫过她精心卷过的发梢:“买完年货,想去哪?”
宋思槿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她慌忙去捡。
年货市场人头攒动,宋思槿像只小兔子似的紧跟在李山河身后。
她今天特意换了平底鞋,却还是跟不上他的大步子。在一个拐角处,她差点被人群冲散,突然感到手腕一暖——李山河握住了她的手腕。
“跟紧。”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腹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宋思槿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经过干货摊时,老板娘笑着打趣:“小两口买年货啊?”
她慌得直摇头,却没挣开那只手。
李山河买了她最爱吃的松子糖,包装时老板多扎了个蝴蝶结:“送女朋友的都要系红绳。”
这次他没解释,只是接过纸包时,指尖在她手心轻轻擦过。
下午的迪士尼飘着人造雪,宋思槿戴着米妮发箍,鼻尖冻得通红。
她举着想分给李山河,却不小心蹭到他嘴角。慌忙去擦时,指腹碰到他唇边的疤痕,两人都愣住了。
“那个……旋转木马要排队...…”她红着脸转移话题,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李山河买了两张VIp票。
当木马转起来时,宋思槿的笑声混在音乐里,马尾辫飞扬起来扫过他的肩膀。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母亲说过的话:“真正快乐的声音,是藏不住的。”
傍晚的花车巡游开始前,宋思槿偷偷许了个愿。
她闭眼的瞬间,李山河轻轻摘掉了落在她发间的彩带。
。。
第二天的紫金山飘着细雨,缆车厢玻璃上凝结着水珠。宋思槿紧张地攥着座椅边缘,她从小就怕高。
“看那边。”李山河突然指向窗外。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缆车轻微颠簸了一下,宋思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扑进他怀里。
松木气息扑面而来,她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怕还非要坐?”
云雾缭绕的山间,她偷偷把这一刻藏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下山时雨停了,李山河在纪念品店买了对陶瓷杯,其中一只画着歪歪扭扭的茉莉花。
到了晚上,电影院挤满情侣。
宋思槿抱着爆米花桶,假装没看见周围成双成对的身影。她选的是部老电影《卡萨布兰卡》,放了一半才发现是情侣专场。
“我们是不是……”她小声开口,却被突然响起的主题曲淹没。
黑暗中,有情侣在接吻,爆米花桶在她手里捏得变了形。
李山河忽然倾身过来,宋思槿屏住呼吸——
“奶油沾到脸上了。”他用拇指擦过她唇角,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回程的出租车里,宋思槿假装睡着,脑袋一点点歪向李山河的肩膀。当发丝终于触到那处温暖时,她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到了家,年货塞满了冰箱,宋思槿正在贴春联。她踮着脚够不到门楣,身后突然笼上一片阴影——李山河接过她手里的福字,呼吸拂过她耳际:“歪了。”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一起将福字贴正。宋思槿突然发现,这个姿势像极了一个拥抱。
“李山河...…”她鼓起勇气转身,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那些藏在储物间的年货,纹在身上的日期,深夜整理的剪报...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此刻都在目光中无所遁形。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照亮了两人近在咫尺的脸。
在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她看见他低下头来——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乔慕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宋思槿仓皇后退,却撞翻了玄关的招财猫。陶瓷碎裂的声音中,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