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家出美人,焉不知崇月宗也出美人,”郁金堂看着他跪在脚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再过来些。”
那男修本就是听闻魔尊在找神男,魔物当中,属帝鄢第一好色,爱色相不分女男。
眼前的魔尊,既然派人下发同帝鄢在位时相似的谶纬,她也该是同帝鄢一般好色。
男修乖顺得像一条幼犬,雪白的手掌撑在血红地毯,缓慢朝着魔尊爬过去,他仰着艳丽的漂亮脸蛋,含羞带怯。
只要靠近她,何愁找不到机会,魔尊总不可能同人交欢缠绵时也警惕戒严,只需要等到她松懈。
“情爱使人疯魔,大爱让人无畏生死甘于殉道,小爱不值一提,顷刻间化作烂泥枯骨,信迦乌道者,得长生。”
男修见她面色如常,依旧冷漠决绝,心生悔意,但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然信魔尊者得长生。”
他谄魅道
郁金堂捏着他精致的下巴,将赤金琉璃酒樽抵在他齿间,血腥扑鼻,几欲作呕,但是他又畏惧着魔尊。
她神情冷漠凉薄,强大彪悍,宛若凌绝宗上绵延几千里的雪峰高山,白雪皑皑,凌冽彻骨,她总喜欢对人报以微笑。
显赫三千年的凌绝宗,就毁在她手中,没有人能活得从那一片大雪里走出来,不管是仙尊还是剑仙,统统被她一剑斩下。
恨入骨髓血液,每一次心脏跳动,都宣誓着她对这一方人间的憎恨厌恶,坚定决绝。
此恨难消,日夜煎熬折磨,她覆灭凌绝之后,依旧无法超脱,那股冲天恨意以烈火燎原之势,焚烧她的四肢百骸,三魂七魄,活着的每一个瞬息,都是怨恨。
紧接着,剩余的十大宗门一一被屠戮殆尽,无一生还,殉道而死,皆是殉道而死,她们热衷为大义赴死,无一例外。
杀干净了,再也没有人殉道了。
东疆仙门自此倾颓,朽木烂柱,付之一炬,冲天的青绿色业火将所有尸体焚烧炼化。
曾听人言,天地为炉,煎煮万物。
等真的被拖进这一方炼丹炉里炙烤焚烧,这些仙人又无话可说。
悲天悯人作甚,慈悲为怀何故,自己身处炼狱火宅,无人可救,无人助她。
无情道修行途中需要斩情丝,所有爱恨都扰人清梦,合该一剑斩落。
轮回蛾天生就适合无情道。
换而言之,无情道为轮回蛾而生。
没有情丝,没有爱恨,一生下来就是没有自我意志的魔物,是一腔空壳,血肉骨骼被霜雪濯洗得一干二净,不染纤尘。
无论是仙门哪位仙贤的道心,给她安上去立马能用。
赤子丹心,不如天生的木头空壳,郁金堂杀光所有凌绝修士之后,站在松柏庭,三尺青锋犹血红滴泪,她只望着她们。
虫子蜕皮后会失忆,又回归原点,没有名字,没有过往,空空荡荡,又是一具完美的空腔,敲一敲,甚至能听到回响。
凌绝主张有教无类,凡是有心求学者一律收归门下,三位少年英才建立的乐土,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正是毁在她们认为的“有教无类”上。
郁金堂微笑着看他,惊悚得像半夜赶路走进荒无人烟的破败寺庙,忽而见袅袅炊烟,摆着琳琅满目的美食珍馐。
“信我郁金堂者,得长生。”
她把酒一推,笑语盈盈。
男修战战兢兢捧着酒樽,小口喝着,脸颊绯红,那唇上的胭脂也更艳丽。
只是几口血酒下肚,他忽而挣扎抽搐,如同被穿在铁签上的鱿鱼,不断扭曲四肢,雪白脖颈露出紫黑色青筋,血管暴凸。
郁金堂起身,单脚踩在他的胸口前,是一道很小的桃木符牌,系着红绳,血肉化作肉汁,胸膛凹陷,木牌上的白蛾也随之一颤。
她俯下身,搂着半死的男修,狠狠咬在脖颈,吮吸着皮囊里盛放的美酒。
男修似乎心有不甘,呜呜叫喊着,也没见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男修搭救。
反而更多的是冷眼旁观,只盼望魔尊吃了他,就不要再吃自己。
郁金堂举着一具吸干的枯尸丢在一旁,随手一指,又叫了一群年轻漂亮的男修。
崇月宗送到她跟前来的,都是童男,炉鼎也有,但也是手臂上点着童男痣,总而言之,她们觉得,魔尊是想找红颜知己。
“铛——”
郁金堂丢下一把普通至极的铁剑,变态似的看着这群漂亮少男。
她爱看男人打架,尤其是漂亮男人打架。
“斗兽场游戏知道吧,很多年前来蜜臣玩过,本尊今日也想看看,诸位请吧。”
她眼里全都是期待跟亢奋。
一瞬间,就有男修抢到铁剑,反手先杀了身边最近的修士,等要抽剑出来时,剑卡住了。
他被另外两个男修联手用发簪扎死,其余男修也纷纷抱团,朝着其她人下手。
短暂的一盏茶功夫,这群男修就厮杀到最后两个。
貌似还是一对孪生兄弟。
郁金堂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如果不是迦乌作乱,她现在已经算得上是退休养老生活。
“只能留一个。”
爱男需要理由,恨男不需要。
如果帝鄢能不好色 ,老实听话些,郁金堂会把她魔核碾碎,挑一块最小的安上,抹掉记忆,留着陪谢冕玩。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帝鄢死了都要好色,她就是爱所有漂亮的东西。
恨上心头,郁金堂是不管不顾只想杀个不停,她就是觉得她好恨。
凭什么,又为什么,强者为弱者而死,殉道而死的修士总在寻求死亡带来的价值。
她们并不畏惧死亡,她们只在想,她们的死亡能不能带来想要的结果。
铁剑掉在地上,不知道死的是哥哥,还是弟弟。
郁金堂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铁剑,倒下的那个并没有咽气,喉咙被贯穿,黑漆漆的血洞能看见切开的气管。
地毯红得发黑,郁金堂把铁剑抵在男修的腰上,挑开了他的桃花腰封,血混着碎肉骨渣,抵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上面插着一根玉簪,温润洁白,缀着一只银白铃铛,清脆地响了响。
郁金堂毫不留情把他阉割了,一脚踩在他小腹,举着铁剑,从咽喉划下去,如同最柔嫩的鱼肚,毫无阻碍,她一剑穿心,将他钉死在地上。
那男修死的时候还在一脸震惊。
似乎疑惑魔尊为何出尔反尔。
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珠帘外的男修依旧弹奏着乐器。
歌舞不休,淫靡缠绵,合欢宗依旧老样子,爱欲至上,纯粹不带脑子。
“魔尊,您觉得这一出歌舞如何?”
崇月宗掌门是个很妩媚的女子,一袭烈焰红衣,眉心点着翠绿花钿,丹唇玉面,头戴赤金莲花高冠,缀着夺目的鲛珠。
郁金堂指了指她头顶的冠,“这珠子哪里来的?我之前掉了一颗一样的。”
鬼刀屠杀逍遥宗的时候,她在逍遥宗底下的灵髓边找到了一串弄散的珠子,那是谢冕的,她喜欢这些圆滚滚的漂亮石头。
谢冕总是喜欢收集一些东西,摆在晴雪院,堆积成山,这一串手链她弄了好久,珠子直径不大,都很小,绕在手腕上能缠四圈。
崇月宗掌门立马把冠摘下来,递给郁金堂,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冠原本也不是我的,都是上一代掌门传下来的,这珠子来历也不知,魔尊若喜欢,只管拿去,这仙门哪样东西不是您的。”
修士出师那一日,恩师赐剑戴冠,传仙门通用的各类法器,六棱铜锈的八卦镜,清心明目的三清铃,法尺玉笏板……
本该会圆满的虫生,都被她们毁坏了。
那鲛珠,又唤泉客珠,深海里栖息的鲛人一族天性单纯,善纺织,她们编织出的鲛纱水火不侵,是做法衣的好布料。
郁金堂切了很多酸橘子喂她们,可是她们就是不哭。
传闻中,鲛人至情至性,非情到深处不啼,郁金堂开始哭丧,把剩下的酸橘子吃了个干净,但发现,她根本哭不出来。
她就没哭过。
但是,她没抢过裴鹤权,烛龙丹不是她的,偷来的东西不光彩,郁金堂抓了一排男邪修,剑抵在他们脖子上,要他们忏悔。
说得越可怜越好,他们哭个不停,悔不当初,说着自己原先也是个好人,实在是迫不得已,有天大苦衷。
郁金堂杀了那些哭得不用心的男邪修,杀到最后一个男邪修时,那鲛人终于掉下来一滴眼泪,郁金堂去捡,那鲛人不肯。
她说,那个被杀死的老奶奶好可怜,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坐在家门口等孙女放学回来,就被邪修收进亡魂幡里。
鲛人说她要去找老奶奶的孙女,把鲛珠交给她当学费。
郁金堂骗她,说自己会去找她的,只要把鲛珠给自己就好了。
“掌门闭关修炼久矣,需要格外关心一下门内修士的身心健康,迦乌这种邪魔歪道,本尊看就该丢进业火里烧,你觉得呢。”
郁金堂看见那鲛人蹼勾出的划痕,把冠还给她。
掌门吓得魂飞九天,一点点头称是,吩咐戒律堂搜查迦乌道信徒。
郁金堂举着那一粒鲛珠,还能看见捻子钻的小孔,人小鬼大,神骨琵琶是逍遥宗的镇山法宝,被封在宗门大殿,日常都有修士巡逻看守。
就这样,谢冕还是把它拿到手。
魔鬼藤不愿意跟随她,被业火烧得不成样子,分出一截分身,潜逃去了逍遥宗地下的灵髓下养伤。
来蜜臣的记忆里,谢冕说,她是出来玩的。
杀死帝鄢本体时,她的记忆里,谢冕杀了很多次她的分身,等谢冕真的听信她的鬼话,去了魔界,谢冕又挖走了她真身的半颗心。
“魔尊,东疆杀干净了。”
混沌从她身后的暗影里钻出来,一身黑衣,脸侧生出滚滚黑雾。
煞气暴涨,吃了不少男人死前的那一口怨气,混沌修为节节攀升。
郁金堂笑了一下,转过去,看着邀功请赏的混沌:“谢冕去哑城做什么?”
混沌一愣,随后一副震惊地看着郁金堂:“玩啊,她才十几岁,正是玩的好时候,这在人间叫做……”
她乌黑如墨的眼珠一转,似乎记起来叫什么,笃定道:“游学!”
似乎为了更加肯定自己的观点,又紧紧跟了一句:“没错,谢冕下山就是为了游学,昔日三宗少年结伴,创下不少美谈佳话,小一辈的修士都心向神往。”
郁金堂抱着手,“你莫不是觉得我好骗。”
混沌摆摆手,“哪有,魔尊大人智计无双,生得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哪有人敢在魔尊跟前耍花招。”
“我不信。”
混沌叹气。
“谢冕在凌绝宗上没人陪她,帝鄢不算人,左右,也就是她一个人跟一堆草药玩,枳明闭关,魔尊也闭关?
整得谢冕小时候怪可怜的,总是孤零零,跟来蜜臣一个惨样。”
“我不练剑?”
郁金堂道。
混沌啧舌,眼皮一撑,一副她很为难的艰难表情,努力给这位脾气不好的魔尊找个方便下来的台阶。
小半天过去,饶是她这种嘴贱的,也没找到比她还不会说话的人。
混沌憋出来一句:“其实,小孩子玩心大是正常的,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闹腾点才好,别又跟来蜜臣一样,受委屈也不吭声,给所有人憋一个狠的出来。”
郁金堂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来蜜臣没死,你去五脏六腑社的分坛找,说不定能遇上。”
混沌一溜烟,消失得飞快。
郁金堂把镜女召出来,她背着手,一副打算严讯逼供的严峻嘴脸,就差拿着带倒刺的铁鞭子挥两下耍狠。
镜女一身雪白,眼上蒙着白绫,她吓得立马缩在地上,摆着脑袋,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看着很是老实好揉搓。
“当年,是谁把你拼回去的?”
无情道自刎证道第一人,不杀心爱之人,挥剑向自己,她证此道,是无情并非真无情,恰如庭前落英,草木无情,依旧滋养万物。
醉心宝镜的第一任主人。
也是醉心宝镜害死的第一个修士。
镜女抬起雪白宽大的袖子,掩面而泣,“自然是阿冕,她待我很好,还给我取了名字,把我当做家人看待。”
“你撒谎。”
郁金堂捏着她的本相,那堕仙把自己恩师赐予的八卦镜,炼制成了醉心宝镜,本意就是为了明心。
欲望太多,总是看不清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
堕仙照出的“相”,是妻女的死相,死在她证道的那一天,自己功成名就,三尸斩尽,正是三花聚顶,半步元婴的好时候,妻女死了。
如同梦魇,反复纠缠,她把继承而来的道心剔出去,堕仙不认凌绝无情道祖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