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霞光四射。海面上风平浪静,碧波万顷。远远飞来十馀道剑光,正是赶赴蓬莱仙会的盛年等人。
如今翠霞山紫竹林一脉迭遭大变后,门下更是寥落。除了回返师门的盛年之外,便只剩下尚不满七岁的卫惊蛰。
此次仙会召开,盛年也将这小徒弟带上,意在让他见见世面,好知道天陆之大藏龙卧虎,做人切忌夜郎自大,成了井底之蛙。
墨晶却没有随行,藉口紫竹轩与老道士的坟冢需人料理,坚持留了下来。盛年明白她心结难解,不愿在蓬莱仙会上遇见昔日师门,东海平沙岛的门人弟子,触及旧伤,更难免尴尬,所以也不勉强,只带了卫惊蛰上路。
不过有石矶娘娘、农冰衣、桑土公等人同行,卫惊蛰这一路上哪会觉得寂寞。这些人数日前便不约而同齐聚紫竹轩,多半是为了守候丁原的消息,希望他在仙会召开前能破解谜案,现身与大夥儿共赴仙山。
可是,丁原自横绝岭与农冰衣等人不告而别后,便再没有出现,教人空等了一场。毕虎禁不住颇多揣测,更埋怨说丁原不定是因为来日无多,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却害大家一起为他担心。
只不过他的话,更多时候是换来石矶娘娘狠狠的敲上一记爆栗头,和农冰衣的白眼。
想来,这些人里除了盛年和阿牛,就数农冰衣最是心悬丁原,更念及丁原的毒伤未愈,时间却一天天毫不容情的过去,小姑娘常常忽而念叨丁原一定没事,转头间又唉声叹气,石矶娘娘安慰几次后见她依然故我,也只能作罢,此时任谁的心里均满是忐忑与挂念。
好在丁原失踪数日后,横绝岭的谈禹便来到翠霞紫竹林,捎来一份丁原的留书。言道冰宫黑衣杀手一事已有眉目,他正顺藤摸瓜暗中追查。请盛年、阿牛等人勿以为念,迳自赶赴蓬莱参加仙会就是。
有了这份传书,众人的心里都塌实许多。
尽管仍然不晓得丁原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可谁的心里都有了希望,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份信心。
众人一路御剑东行,卫惊蛰终究是小孩心性,兴奋不已,见什么都感好奇。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烟波浩淼的无垠大海,与平日里翠霞山上那些碧潭,自不能同日而语,禁不住兴高采烈,东张西望,紧紧抓住盛年的巨手不时大呼小叫,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怎么有那么多的感叹和稀奇古怪的问题。
路上偶尔也能遇见一些同是赶赴蓬莱仙会的正魔两道人物,熟识的便颔首为礼,寒暄几句;不认识的则各走一边,倒也相安无事。毕竟仙会召开在即,谁都想一睹盛况,也无意在半道上惹是生非。
况且而今紫竹轩盛名在外,谁不晓得丁原叱吒正魔两道,魔教的新任教主,则是出身紫竹轩门下的另一弟子阿牛,除非有深仇大恨,不然谁也不会自找麻烦去招惹他们。
在海上飞行整整一夜后,卫惊蛰居然倒在盛年怀中熟睡过去,众人里也就他无牵无挂,了无心事。
毕虎羡慕的瞅着他,咂着嘴道:“这娃儿倒也舒坦,困倦了倒头便在师父的怀里酣睡。我老人家年少的时候,怎没碰见这么好的师父?唉,遇人不淑啊。”
大夥儿不禁相视好笑,一句好端端的古话落在这老贼头的嘴巴里,总会变了味道,怎么听怎么滑稽。
石矶娘娘道:“毕虎,你又说什么怪话?人家才是个七岁的娃儿,你多大了?若是嫉妒,不妨倒进老娘的怀里来。”
毕虎喜上眉梢,正想说好,顺着竿子往上爬。可转念一想到石矶娘娘对付自己的诸般泼辣手段,急忙摆手道:“我心疼清妹还来不及,哪敢再劳动你如此大驾?嘿嘿,要是清妹你走的倦了,不如让老夫抱你一程。”
石矶娘娘没好气的说道:“就你那乾瘪瘪的胸口,全是骨头,老娘我还怕扎得头疼呢。”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毕虎把胸脯擂得咚咚响,挺直腰杆道:“哪里有,我老人家的胸脯强壮得很,要不你来试试?”
农冰衣忍住笑道:“毕老爷子,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你想不想听?”
毕虎本知道这小姑娘一肚子鬼点子,但看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将信将疑的问道:“女娃儿,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农冰衣笑道:“人瘦一点,也是老天爷安排的,本不是你老爷子的错,对不对?”
见毕虎忙不迭的点头,她继续说道:“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能为此一筹莫展?我帮你出个主意,稍后到了蓬莱仙山,你便偷偷摸找到人家的厨房,偷个几斤猪肉出来,贴在胸口上保管鼓鼓囊囊,没人再敢取笑你半句。反正你老人家身手了得,去偷几斤猪肉,那还不是探探手的小事?”
毕虎瞠目结舌,呆呆望着农冰衣,总算明白,为何连丁原那样眼睛里从不揉沙子的人,都被这女娃儿整得哭笑不得。幸好自己不是她爹妈,否则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晏殊咯咯娇笑道:“冰儿妹子,你若再说下去,毕老贼可就要一头跳进海里啦。”
桑土公难得说笑一回,插嘴道:“没…没关系,灌…灌上几口海…海水,胸脯虽…虽然挺不起来,可…可肚子却…却能胀…胀成圆球。那样瞧…上去,也一样的威…威风!”
毕虎没想到一贯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桑土公也玩了这么手,一张老脸纵是皮再厚也涨成了紫红色,气道:“好你个桑胖子,也敢拿我老人家开涮。等我哪天得着机会把晏殊也偷了藏起来,急死你这头结结巴巴的穿山甲。”
晏殊不满道:“毕老贼,我可没得罪你,你把我也牵扯了进来干什么?”
毕虎挤挤小绿豆眼笑嘻嘻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位早已双宿双飞,等若一体。我老人家不找上你,却去找谁?”
晏殊脸一红,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石姐姐,你可得好好管教他一番,替妹子出上一口气。”
石矶娘娘摇头笑道:“这忙我可不能帮。晏殊妹子,要不是你家桑真人将毕虎欺负狠了,他也不会拿你说事。何况,他刚才说的也是事实,并没什么不对。”
毕虎听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道:“还是清妹说了句公道话。嘿嘿,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其实你心里最向着我啦。”
话未说完,“哎哟”一声觉得脑袋上又是一疼,耳听石矶娘娘嗔道:“毕虎,你又胡说什么?”
谈禹飞在盛年身边,瞧着几人说笑打闹,脸上也浮起笑容。不防农冰衣绕到他的身边,问道:“谈洞主,大夥儿都说得热闹,你为何一声不吭?”
谈禹道:“我只觉得丁小哥真了不起。不说古大先生和年老祖与他意气相投,不惜关山万里,生死相随。就说桑土公、毕虎这些脾气古怪难以交往的人,也同样与他成为莫逆之交。人生如斯,才不负在这世上走一遭。”
原来他当日送罢书信,便留在了紫竹轩。盛年於正魔之分本就不在心上,农冰衣等人多了个伴儿,开心都来不及。及至桑土公等人到来,紫竹轩整天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时传出。
翠霞派的那干门人弟子不免大摇其头,颇是不满。可淡怒真人、罗和等人却对此熟视无睹,并不干预,旁人也就更不好发话了。
两日后,淡一真人终於破关而出,於十年之后重新现身。许多人以为,他必定会对紫竹轩严加整治,驱逐那群魔头妖人,还翠霞一个清净。
没想这位翠霞派的掌门,翌日竟然亲率一众长老、首座,前往紫竹轩拜祭淡言真人的坟冢,对盛年温言有加,毫无怪罪之意。甚至和颜悦色跟桑土公等人也说了半天话,教一众满心想瞧热闹的弟子好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