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内,自动几位主子从折柳宴上回来后,便个个的脸色奇差无比,伺候的众人怕倒了霉头,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做事。
赵姨母等在云箬箬的院子中,心急如焚,听到云箬箬走进院子的声音后,连忙出门迎接。
“听说那个贱人……”
云箬箬打断赵姨母的话,眼中不带一丝笑意,看了看周围的婢女,挥手道:
“今日辛苦你们当值了,我这里就不用伺候了,我和姨母说会体己话,你们回院子里歇着,雁儿留着就好。”
云箬箬院子里的丫鬟大多是她回来后采买来的,年纪很轻玩心重,一听主子这么发话,拥着云箬箬说了一堆好话后,见云箬箬和赵姨母走入房中才退下。院中几个小丫鬟围在一起商量着要打叶子牌,只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前,那人便是雁儿。
她原先是云映仪院子里的,但云映仪身边只有采薇一个大丫鬟,她纵有百般巧思也派不上用场,在云箬箬回来那日,雁儿便找赵姨母和云箬箬递了投名状。
果然,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后来那几日,晋王府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云映仪被关到柴房,云箬箬成了新郡主,她性格好嘴又甜,晋王和世子心中对她十分亏欠,云箬箬比原先的云映仪更受宠爱,大批的珠宝首饰流水一般往院子里送。
听闻采薇的死讯后,她唏嘘了好一阵。她和采薇是同时进晋王府的一批丫鬟,采薇被云映仪看重在她头上压了快十年,雁儿从不后悔自己当初背弃云映仪,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雁儿作为第一个向云箬箬和赵姨母投诚的人,自是有很多别人没有的好处,比如现在,只有她被郡主看重,也只有她能进郡主的房间贴身侍候。
屋子里,云箬箬全无半点在外面温柔可人的模样,脸色吓人的紧,倒是赵姨母半点不奇怪,揪着一张帕子在屋内转来转去。
“你是说,那个小贱人真的被封为公主,去北燕了?”
“早知如此,在她被关进柴房的第一日,就该让赵嬷嬷动手的……”
赵姨母面色苍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云箬箬旁边握着她的手:“箬箬,那小贱人万一活着回来,她可就是公主的身份!到时候万一要报复你我……我们做的那些事可不能被发现!”
云箬箬勾起一个乖巧古怪的笑容,眼睛直愣愣盯着赵姨母,声音甜的发腻。
“姨母说笑了,我们做了什么事?宿州那户人家是在我们走后突然起了火,庄子上二百一十八个人没一个活着出来,这是天灾,姨母又忘记箬箬的话了。”
赵姨母浑身打了个寒颤,听着云箬箬继续说:“姨母现在最主要的事,就是入了父王的眼,等姨母做了这晋王妃,就算她回来,有父王和阿兄护着,姨母又有何惧?”
“再说了,她究竟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北燕山高水远,人物彪悍,万一惹怒了哪个贵族,死在北燕,也说不准……”
赵姨母被云箬箬带着思绪飘飞,已然想到自己做了晋王妃大权在握的景象,内心溢满欢喜,捏着云箬箬的手亲切唤道:
“箬箬说的对,是姨母着相了,姨母这就去看看你父王……”
一想到云毅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赵姨母的心如同小鹿一般砰砰直跳,脸颊也泛起了少女的红晕,往厨房走去。
屋中没有点灯,云箬箬整个人的身影匿在阴影中,她倏而轻笑出声——
“不愧是蠢货,这一世还是这么蠢……”
车队使出临安城门不久,来送行的东瀚车队掉头折返,谢同銮双腿夹了夹马腹,驱马行止云映仪的车架旁。
“路途遥远,不知殿下能否习惯我北燕的车辇?一应用具可还习惯?”
云映仪坐在车中,手中翻着一本《燕国杂记》,闻言,素手撩起车帘。
“车内布置都十分舒适,王爷和公子费心了,我不是讲究之人,觉得极好。”
云映仪指尖抚过青瓷茶碗上细密的冰裂纹,车壁包裹的毛皮随着颠簸漾起波浪。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北燕特贡的鹅绒垫子立刻将腰肢托得恰到好处——比临安惯用的竹丝软枕要保暖舒服很多。
谢同銮视线无意扫过她手中的那卷《北燕杂记》,挑眉。
“殿下想知道什么,不若问某,某知晓的会比书上更全一些。”
沉香自错金博山炉的孔窍里蜿蜒游出,混着车顶悬挂的玛瑙香球里透出的甘松气息。这配方她再熟悉不过,三日前使团呈上的礼单里,写着“安神香三斛”。
这香冲淡了云映仪身上那股龙涎香的味道,闻到熟悉的味道,谢同銮神色放松了几分,手松了松缰绳,随着马车慢悠悠地走。
云映仪合上书卷,接过拂霜递来的茶抿了一口。
她长在晋王府,从小没出过临安城,更别说北燕这么远的地界,以往对北燕的了解还是采薇偷偷给她看的话本子上来的,心中难免有些不真实,一想到话本上那些形容北燕的词,云映仪就有些紧张。
荒滩戈壁、民风彪悍,多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
虽然再怎样,都比她留在晋王府等死来的强,但面对完全未知的去路,云映仪心中还是不停打鼓。
她不知谢同銮真实身份是何,也不知他接近自己有何企图,但她从这人身上察觉不到敌意,更何况,和他相处的时候她很舒服,就像从前在云玦跟前一样……
有人愿意主动向她介绍当然是好事,云映仪弯起眼睛朝谢同銮笑着说:
“既如此,就要劳烦公子了,我对北燕知之甚少,恐怕无意中会犯忌讳,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车辕碾过山石传出闷响,对上云映仪那张和姑姑极为相似的脸,谢同銮心中百味杂陈,派去宿州探访的密探昨夜已经出发,使团人多脚程慢,估计和去往宿州的探子能在赤水关汇合。
云映仪的事他并没有去信告知北燕帝和丞相,虽然他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但还是要等调查清楚了再说予父皇和姑父听,免得空欢喜一场。
他对云映仪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打算,但此时还在东瀚的地界内,虽然他觉得东瀚那位皇帝早已认出自己的身份,但为避免麻烦,他并没有摘下面具,而是对着云映仪拱手。
“是我疏忽,在下字灵渊,家中行一,若公主不嫌弃,唤我灵渊便是。”
“灵渊……多谢灵渊公子,公子也不必称我为公主,唤我明晗就好。”
云映仪,这个名字本不属于她,就让这个名字连同晋王府的一切,都在今日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