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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缑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在前领路,陈克与她并肩而行。徐锡麟和华雄茂跟在两人身后,一行人在宝昌路上慢慢的走着。游缑不吭声,大家也不好意思说话。和男子背手不同,游缑背在身后的十指交叉,纤细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握在一起。在她身后的徐锡麟本来就对和洋鬼子一起喝酒的游缑不怎么满意,陈克看来会感觉充满少女风情的走路架势,以徐锡麟的标准则是“颇为轻佻”。他赶上一步对陈克说道:“文青,我那边还有事,既然找到了游小姐,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管陈克,径直离开了。

听到了徐锡麟的话,游缑也不吭声,步伐倒是更慢了几分。陈克看游缑的步伐越发像是小姑娘赌气时候常用的那种散步式的踱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笑就笑,憋着算什么?”游缑的南方话声调虽然软,吐字倒是清楚明快。

陈克没有吭声,华雄茂却赶上了几步和陈克并肩而行,他答道:“丫头,好歹我们刚打了洋鬼子,你也走快点。那两个洋鬼子怎么看都不会轻易罢休。一会儿他们带人打过来,我和旁边这位陈兄弟都能自保,但是让我们一边揍洋鬼子,一边护得你周全,我们只怕还不行。”

“怕了你就自己先跑么。”游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答道。

“我自然是会跑,但是陈兄弟估计不肯跑,留陈兄弟你们两个被人围攻,这么不仗义的事情我可做不来。咱们找个地方赶紧把事情谈了,我们送你回家,然后我们也回家。大家都方便。”

这话听着不客气,却也是正理,游缑鼻子里面冷哼一声,却踱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馆。下午喝茶的人不多,看着三人进来,跑堂的赶紧把大家领到了一处位置最好的空桌旁。游缑要了壶碧螺春,跑堂的连忙去沏茶。三人围坐在桌边。陈克这才仔细打量了游缑。她皮肤细白,却是长脸,一对细眉下,丹凤眼精芒四射。方才痛打洋人的事情,看来让游缑很开心,眼中的戾气荡然无存。

“不知诸位找小女子有何见教?”游缑从方才就不再说英语,很正经的这么坐在桌边,举止大方,倒是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方才那个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酒杯的醉女模样荡然无存。

“在下陈克,听朋友说游缑小姐你与洋行的人相熟,想买点洋布和染料。如果可能的话,还想买点别的机械设备什么的。”陈克说道。

“我只认识些搞化学品买卖的,染料能弄到,布匹买卖的就不认识了。”

“那么可否拜托游缑小姐联系一下,给在下一个价钱。”

游缑上上下下打量陈克一番,这才答道:“定金一两。我可不能保证帮你联系到人。”

陈克本来想直接掏了这钱,全当交个朋友。可他看向游缑的时候,却发现游缑正在用眼角余光瞟了自己一眼,然后看似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喝茶。陈克登时就把同意的话咽回肚子里,无论怎么看,这位游缑女士貌似都不可能对一两银子感兴趣,游缑许想说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说出来。

现在绝对不能说错话,陈克在心里面默默对自己说。如果说错了话,那就没有以后的合作。“这一两银子真的是你想要的么?”陈克突然用英语说道。

游缑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抖,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在桌面上。

“游缑小姐,你看似如此随性,我也曾经有这样的日子。不过是不得志,觉得一身能耐无从施展。若只是这一两银子,我觉得对你是种侮辱。”陈克英语表达能力有限,他只能慢慢的选择词句,生怕给游缑造成什么误解,“我自己觉得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若没有能够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有能组建一个团队,没有良好的运行这个团队,我也不过是一个失败者。所以,我想和游缑小姐您一起试着工作。既然游缑小姐您每天有钱买醉,也不会在意这一两银子。若是我能赚到钱,那岂是一两银子?希望游缑小姐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也试试一展我的抱负。”

游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头来仔细看着陈克。陈克的方脸上神情严肃,被游缑这么一看,陈克和孩子一样呲牙一乐,“请游小姐相信在下”。

“你确定你能成功?”游缑问道。

陈克两眼正视游缑的眼睛,“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游缑缓缓点头,“两天后的中午,来这里等我。”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徐锡麟和秋瑾整天与光复会的人在一起,倒是华雄茂和陈克走得很近。一同打了洋人之后,华雄茂与陈克愈发投机的样子。只要有空闲,华雄茂就让陈克讲革命的事情。陈克挑能和华雄茂谈得东西讲述了一些。华雄茂听的很认真,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向陈克询问。

两人结伴在上海逛街,一半时间都是谈革命。华雄茂还算是谨慎,人多的地方就不乱说话。现在,陈克正停在一处人流密集的地方看海报。这年头的海报真多。除了没有21世纪铺天盖地的不干胶小广告之外,从现有的经济规模来看,广告密集程度并不低。

在21世纪,陈科本身与普通宅男没有啥本质区别,并不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然而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巨大的环境变化,让这个他也有了巨大的变化。至少已经能够耐下心看那些他从来不喜欢看的东西。海报内容倒真的是琳琅满目。陈克最感兴趣的是一张黄色纸张印刷的海报。

“今在虹口区开办洋务英语补习班,回国教授执教。教学环境优越,收费便宜。报名请到虹口区……”

下面的文字看不到的原因是一张大红纸上手写的妓院海报盖住了地址位置,“回春楼今到日本女子,容貌端庄,性情娴淑。望风雅人士尽情光临。地址……”

地址除被被撕掉了,在这张海报之下,另外一张大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篇文字。“唢呐吹鼓,婚丧,孝子。本店承接白喜。”这地址倒是完整,陈克却没有兴趣看下去。

海报多数都是各种商品推销,从生活用品到服务性业,应有尽有。陈克很想办一所补习班,甚至是一所学校。这不仅仅是他对徐锡麟和秋瑾承诺过此事。更重要的是,补习班是共产党发现和发展同志的重要场所。

华雄茂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看着陈克仔细的一张张看过去,华雄茂终于忍不住了,“文青,你到底想买什么?我觉得这些广告可不怎么靠谱。”

“正岚,你说咱们办一所补习班如何?”陈克问。华雄茂字正岚,两人已经互称表字了。

“补习班?”华雄茂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就像是洋务学堂一样的新式学校。若是能挣到钱,咱们干脆办一所学校也好啊。”

“办学校是好事。可这钱从哪里来呢?”

“主要是校舍。学校得在市区里面,离市区太远可不好。教师么,我亲自执教,要不正岚你也来教书。”陈克笑道。

华雄茂听了之后也哈哈大笑,“难道要办武校?让我教学生拳脚倒也不错。”

看完了海报,陈克和华雄茂一起往住的地方走。“正岚,你真的想搞革命么?”陈克边走边问。

“搞革命有何不可?关键是文青你得拿出套章程。你若让我去搞暗杀,那可不行。”华雄茂坦坦荡荡的说道。

“暗杀自然不会。章程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正岚,你为啥要去革命呢?”

“其实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天下今天不革命,明天也会革命。”不知道华雄茂是一直喜欢背着手走路,还是从见到游缑后就开始喜欢背着手走路,反正华雄茂此时背着手悠然说道,“我么,就是看不惯那些当官的嘴脸。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龌龊的很。”

“就这些?”陈克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华雄茂看了陈克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文青,我在绍兴道上也有点名望。这几年那些泼皮流氓是越来越多。新来的那些人虽然不算正经,却也不是坏人。可这世道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衰落下去。怎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不仅仅在绍兴,我也出门做些买卖,在各地看到的都是如此。这天下根基已经动了。再想补好,不革命恐怕是不成的。”

“天下根基?”华雄茂看似冲动莽撞,却能看到这点,陈克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

“朝廷是救不了天下了,但是上次听文青你所说的新制度,可圈可点。我也不是没遇到过革命党,不少人想让我入伙,我都给推了。和文青这种革命党结交,实在是开心事。文青好像知道该怎么革命。这世道不革命是不行的,但是那些革命党的狗屁纲领我实在是听不进去。文青谈起革命,听了就觉得可行。如果文青让我入伙。我想是不会推辞的。”华雄茂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华兄,你好歹也是个武举人啊。”陈克不可思议的问道。

“武举人就不能造反了?我们当政之后怎么都比朝廷干的好些。”华雄茂大大咧咧的说道,“关键是文青你得更详细的章程出来。我这人好在有点自知之明,大事我是干不了的。也就能干些小事。”

这话闹得陈克竟然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这华雄茂是天生的革命党,还是天生的实干家。在这样的时代里面,姑且把华雄茂当作一个同志吧。陈克心里想。

和游缑约定的日子到了,陈克一大早就被光线给弄醒。时差这玩意说起来不算啥,但是真的体会起来还是挺要命的。上海比郑州靠东上千公里,也就意味着每天早上更早的迎接黎明。陈克看了看枕头边的手表,正是早上四点。

清晨的天气凉爽,陈克也不想浪费时间,他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在屋子里面札起马步站桩。天色越来越亮,其他人也陆续起来。吃了早饭后徐锡麟出门去了。秋瑾没有和徐锡麟同去,她声称要见见游缑这位豪爽的女子。

上午,三人逛了街,快到中午时分,大家已经在上次的茶馆等候。陈克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对面的秋瑾也忍不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刚放下手腕就听到背后有人说道:“这精光灿灿的,晃眼啊晃眼。”

扭过头来,只见游缑带了两人站在陈克背后不远处。上次见到游缑,她穿了普通的中国女装,长发结起。这次她穿了身西装,头发扎成马尾披在背后。而她身后两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模样。高个的穿了洋行人员常见的西服,短发。个头不高的那个则是长袍马褂,像是个商人模样。

桌边三人都站起身来,游缑带了两人过来,“还来了位姐姐,我就和这位姐姐一起坐好了。”说完,游缑大大方方的站到秋瑾旁边,跟着她来的两人对此看来是习惯了,和陈克与华雄茂问好之后,华雄茂让出自己这边的位置。六人在桌边坐下。

“陈克先生,这位是我在洋行的朋友,王斌。这位是我一个染布的朋友周元晓。嗯,这位姐姐,我叫游缑,现在是游手好闲之人。”游缑大大方方的作了介绍。

“我叫陈克,这位是秋瑾秋女士。这位是华雄茂。王先生、周先生,两位好。”

寒暄了几句,游缑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不知陈克先生有什么需求。王斌就是洋行的,你尽可问他。”

“多谢游小姐。”陈克微笑着致意,“王先生,就我所知,应该有外国商人的白布压在手里要出货,这方面的事情,请王先生告知。”陈克这话其实是瞎话,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知道有这种消息的。之所以这么说,倒是有点欺负王斌的意思。方才见到王斌的时候,陈克注意到一个小细节,王斌下意识的跟着游缑的动作才有行动,看着像是尊重女士。可这个时代,是不会有这种“绅士风度”的。陈克以前见过的这种人多是缺乏自己的主见。而游缑小姐摆明了是个强势的女性,所以陈克就选择了自己的强势说法。

不出所料,王斌微微一怔,他说话有点吞吞吐吐,果然不是很有主见的样子,“倒是有这么几个。不过做的都是印度白布。而且这几批货,都运来有一年多了。那布的质量不怎么好。”

“布朽了?”陈克用轻松的语气问。

“那倒不至于,就是储存不当,颜色开始发黄。卖不上价钱了。”

“有多少?”

“一千两百多匹。”

“下午能看货么?”

“当然可以。”

“染料王兄能提供么?”

“可以。”

“那也不急这一会儿了。我们先吃饭。大中午,总不能饿着肚子去看吧。”陈克笑着说道。

定了大概的方向,大家就开始扯起闲话。游缑对秋瑾的手表很感兴趣,秋瑾带了手表后,就不带手镯,游缑拉着秋瑾的手腕看了一阵,就请秋瑾把手表摘下来给自己看看。对这个举止可爱的姑娘,秋瑾很是喜欢,她摘下手表递给游缑。游缑仔细的看了一阵,又把手表放在耳边听了听,眉头却皱了起来。她把手表递还给秋瑾,对陈克说道:“陈克先生的手表可否一观。”陈克摘下自己的表递给游缑,游缑仔细看了一阵,才把表递还给陈克。

“陈先生,这表可不便宜啊。”游缑说道。

“一块表,有什么便宜不便宜。能用就行了。”陈克答道。

“哈哈,陈先生真的有钱。我在德国读的书,这块表就我所看,怎么都得几千两。你一句能用就行,啧啧。了不起。”游缑语气里面满是嘲讽。

“这表贵在哪里?”陈克听后来了兴趣。他自己买表纯粹就是为了一个礼仪。正式谈事情的时候带了手表看着正式些。就陈克本人而言,他看时间基本都是靠手机。至于手表的好坏,陈克根本不了解。

“飞陀轮。你这表里面用了飞陀轮。看你的表指针走的样子就不一样。听里面的机芯,更是不同。”

“看来游小姐才是真的出身富贵,我只是买了用,从来不懂里面到底怎么样的。游小姐这是玩表的行家。失敬,失敬。”

这话本来是想活跃下气氛,没想到游缑听了后脸色却显得黯然起来。年轻的脸上仿佛被云彩罩上了淡淡的暗影,本来还是谈笑自若的游缑,突然就显得沉默下来。

秋瑾不想让酒席上冷场,她拍拍游缑的手臂,“妹妹,咱们不和那些人说这个。听说妹妹你也能喝点酒。姐姐我可是喜欢喝两杯。来,陪姐姐喝酒。”

秋瑾都这么说了,游缑看来也不想扫大家的性,她喊道:“店家,上酒上菜。”随着这声喊,饭局很快就开始了。

下午,王斌带着陈克等人看了布匹。陈克不懂布匹,根据他贫乏的经验,这布摸起来没有朽坏。只是受潮后布匹深深浅浅的分布着大片的黄色渍块。看完了布匹,游缑靠了过来,“陈克先生,你准备怎么去处这些色块。”她低声问。

中午吃饭聊天的时候陈克知道游缑居然是在德国学的化学,他也低声说道:“你准备用什么除色。”

“大概也就是二氧化硫吧。”游缑说道。

陈克听了之后即觉得满意,又觉得稍微有些紧张。游缑决不是什么贫困出身,既然她能想到这些,为何不自己来做这单买卖。陈克对此颇为不解。而且游缑带了染布坊的人,说明她不是做不了。

仿佛是听到了陈克的心声,游缑抬起头看着陈克,脸上有种莫测高深的样子,“不用担心,陈克先生。我可不想和你争做这单生意。你上次说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我倒想看看,陈先生如何通天彻地。”

现在做任何解释不过是让游缑小看了自己,陈克一声也不吭。

看完了布,又去看了染料。陈克提出想去周元晓的作坊瞅瞅。周元晓一直没怎么说话,听了这个要求,只是点点头,带了众人往他的作坊方向去了。

这是一所很大的院子,虽然大,里面什么都没有,几个看似染布用的架子空空荡荡,整个院子里面冷冷清清,和门外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元晓看到众人疑惑的目光,笑道:“我的作坊去年就倒了。除了这几个灶,几根竹竿,啥也没剩下。这次是游小姐强拉我过去的,若是大家想用我的这个院子,给三十两银子,随便用。如果缺人,给我点工钱,我给大家干。”

“周兄,你好歹也在国外呆过这么些年。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游缑有点生气地说道。

“我不过是上到高中,上了高中又能如何。就不能赔得一干二净?”周元晓哈哈大笑,“游缑,你在德国读完了大学,回了国之后不照样也会碰壁。我现在倒是想开了,老老实实做事就可以。有些事情,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游缑听了这话,欲言又止。

原来这帮人都是在海外待过的,看样子自己还真的遇到了一群了不起的家伙呢。陈克心里想。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四号。一切就如陈克所计划的,和外国商人谈妥了买卖,双方约定这批布三十天内由陈克全部买走,陈克先买花十六两买了四十匹布,又花了四两买了蓝黑色染料。但是拿布的过程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陈克和华雄茂都带了赶制的口罩,亲自把每匹布都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布匹存放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一匹匹打开查看,里面的味道实在是令人很不束缚,即使是带了口罩,华雄茂的眉头依然皱的紧紧的。至于陈克,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安然自得的模样。检查起布匹来从容不迫,偏偏手脚利落。华雄茂查看完一匹布的时间,陈克已经看了三匹出去。陈克当即停住检查,和华雄茂低声交说几句。华雄茂一愣,陈克连比带说,两人又谈了几句,华雄茂不再检查布匹,而是负责把布展开。这下更是快了许多。每一匹布看完之后,陈克还会做记录。

“这还真的是行家。”游缑低声对秋瑾说道。

“看来的确如此。”秋瑾答道。两人称赞的对象决不是华雄茂。说完这个,秋瑾突然问游缑,“妹妹,你那个叫周元晓的朋友,染布手艺如何?”

“没得说。”游缑当机立断的答道。

“可是他的染布坊……”秋瑾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不是手艺好坏的事情。”游缑声音还是那么坚定。

装运布匹的车子是陈克专门拜托陶成章雇来的,大车来到周元晓的染布坊前面,周元晓已经等在那里。众人搬布匹进去的时候,炉灶已经点燃,热水什么的也早就烧好。

秋瑾和华雄茂认识颇久,华雄茂好歹也是有钱人家出身,这些活计一般都是普通下人干的活。等华雄茂和陈克一起搬完东西,拿了碗水猛灌的时候,秋瑾抽空问道:“正岚,你这样辛劳,令我大开眼界。”

华雄茂几口把一大碗水喝干,舒服的吐口气,清秀的脸上尽是工作后的满意。“姨妈,我脾气虽然急些,却不是那种不肯劳作的人。文青做事井井有条,让我所做的事情总能说得明明白白,劳作也有兴趣。”

正说话间,就见陈克和游缑已经抬了一个大蒸笼出来,秋瑾和华雄茂面面相觑,那东西看着像是蒸笼,架在大锅上看,还是两层的蒸笼。下头那格里面陈克和游缑嘀嘀咕咕的放了些东西,上面那层里面竟然放了松散开的布匹。陈克与游缑都拿了件粗布衣服罩在外面,而且不约而同的居然都是反穿。也就是说,背面朝前,扣子那面在他们背部。两人把布匹摆来摆去,还争论不休。听来两人的话大概有什么充分接触,氧化程度之类的。秋瑾和华雄茂也听不明白。讨论了好一阵子,陈克和游缑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摆弄了一番布匹,这才把蒸笼的笼盖盖上。

大锅下面生起火来,锅里面的水逐渐烧热,笼屉上开始冒出的水蒸汽里面,混合了布匹放旧的陈味,还有些别的味道混合其中。其他人忍不住在避开这股子怪味的时候,陈克与游缑都带上口罩,一起掀开笼屉查看起布匹来。两人又为什么酸碱度争论了一番,这才灭了火。又等了一阵,两人把还热的布匹拿出笼屉,扔进放了石灰水的大缸。陈克还揉着布匹。呛人的味道逐渐散去,众人这才凑过来看。一看之下,几乎人人眼睛发亮。原先满是深深浅浅黄色渍迹的布匹,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变得白生生的。虽然仔细看起来,还是能看出些端倪。但是就算是不懂染布这几个人也知道,用了深色的染料之后,这点子颜色绝对不是问题。

“文青,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要怎么洗这布,没想到这么蒸一下就行了。”秋谨赞道,她转身打量了一下正在拉动布匹的游缑,“妹妹看着就是个享福的人,没想到是深藏不露。”

游缑对这样的赞美只是报以苦笑,“秋姐姐,你别夸我。好歹我在德国留学花费那么大,要是这些事情都处理不了,岂不是白花了许多钱。”说完,游缑转过头,“周兄,你这行家对这些布有什么看法?”

周元晓放下手中的布,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染了才能知道。现在看,染完之后布色也不会太均匀。卖不上价钱。”

这话听起来颇为刺耳,华雄茂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他和秋瑾同时看了看陈克。陈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染布的事情,就拜托周先生了。我对您很有信心。”

周元晓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然后招呼陈克继续往蒸笼上放布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