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轴碾过青石板缝里的月光,细碎银芒跃上车窗菱纹,车厢内浮动着沉水香氤氲的暖。
凤鸢下巴轻轻抵在江遇的肩膀处,呼吸时清浅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颈处,鸦羽般的睫毛在月光里忽闪。
江遇垂眸望着凤鸢,自己在她瞳孔里的影子倒映的格外清晰。
不知为何,江遇心中一紧,下颌线在月光里绷出冷玉般的弧度。
江遇只觉得凤鸢的目光如温水漫过颈侧,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痕,一寸寸浸透自己的身体。
呼吸交错的刹那,他喉结滚动带起衣领微颤。
凤鸢眼眸中染上笑意:“驸马很紧张?”
江遇侧过眼,不敢再看凤鸢,但与她相缠的手越握越紧,掌心相贴处漫起灼人的温度,像握着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沉水香混着凤鸢身上的冷香漫过江遇的心口,在他的胸腔里掀起细密的涟漪,车辕轧过青石板路上几颗石子的闷响惊破静谧,江遇突然开口:“公主,谢惊春说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
“你先前是夜寂司的督主,无人敢如此辱没你,难不成当了本宫的驸马,还要被别人羞辱吗?那岂不是显得本宫很无能。”凤鸢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自己的指缝,眼底似乎跳动着细微的光,“而且你是本宫要护着的人,谁敢动你?”
听到这句话,江遇心绪愈发地难以平静,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如蝶翼颤动,却遮不住瞳仁深处翻涌的墨色,一抹灰蓝色隐隐要从那墨色中挣扎而出。
“能得公主庇佑,是我此生之幸。”
凤鸢收回自己的视线,脑袋继续靠着他的肩膀:“江遇,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但只要是公主想做的事情,我不问缘由,只求能为公主尽绵薄之力。”
月光的清辉不仅洒在他们相扣的十指之上,也将他们的影子交叠成缠绵的墨痕……
——
这一晚,德妃求见乾元帝,最终被乾元帝喝退。
德妃未曾离开,而是跪于殿外,继续苦求。
闻讯而来的贺碧萱,陪伴着德妃一起跪在紫宸殿外。
两人在殿外足足跪了两日,乾元帝都没有松口,唯有脸色越来越差,这种压抑的氛围很快就蔓延至整个皇城,在紫宸殿当差的宫人更是格外当心。
天际线被墨色浸染,大雨倾盆而下,带着夏末初秋的凉意刺入人的骨髓。
凤鸢站在廊下,手伸出廊外,感受着雨水打在自己的掌心。
江遇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天气转凉,公主小心受寒。”
“今天是第三天了。”凤鸢收回手,江遇用帕子为她擦干手上沾染的雨水。
“不跪到皇上松口,德妃是不会离开的。”
“德妃就算是跪到晕厥,父皇都不会松口的。”
凤鸢转身走进房间,江遇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凤鸢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向院中被大雨摧残的花枝:“经历这场暴雨之后,这花怕是再难如之前那般盛开了。”
“原先被娇养惯了,经不得雨打风吹,或许经此一遭,生命力会更加顽强。”
“希望吧。”
凤鸢轻叹了一声,不知是为人,还是为花而叹……
德妃殿内,凤遥站在殿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
曾经最是爱笑的公主,如今连眼底都是悲哀。
母妃和表姐都是为了她的和亲之事才会跪在紫宸殿外恳求父皇,可唯独她不能去。
因为她去了,就会落人口舌。
她的母妃尚且可以说是爱女心切,而她只会被认为不愿为两国和平做出贡献。
她不是凤鸢,一旦名声有损,将彻底被父皇厌弃。
可眼下,她最担心的是母妃,不能让母妃继续跪下去了。
母妃护了她这么多年,而她连一次都未曾护过母妃。
凤遥的眼底闪过坚定之意,她准备往外走。
榴花带领宫人跪在了凤遥面前:“公主,德妃娘娘走前特意叮嘱过奴婢们看着您,不能让您出去,您若是要离开,就从奴婢们的尸身上跨出去。”
凤遥只说了一句:“备车,出宫。”
“公主!”榴花急切地想要阻拦她。
凤遥继续说道:“去二皇姐府上。”
榴花依旧不愿意领命,她要遵从德妃的命令,护着三公主。
“榴花,其实大家都清楚,母妃这么跪下去,除了伤害自己,没有任何的意义,父皇不会应了母妃的请求的。
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母妃跪死在紫宸殿外吗?你忍心看着母妃回不来吗?”
榴花是从云中跟着贺清词来京城的,她对贺清词的情义自然不同。
这几日德妃在紫宸殿外求皇上,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现在听了凤遥的话,榴花终于不再犹豫:“奴婢遵命。”
凤遥没有去紫宸殿,而是乘坐马车出宫去了凤鸢的府邸。
仿若是预料到了凤遥的到来,木槿已经在府门口等着,带着凤遥走到进了主院。
木槿只领着凤遥走到了房间门口,自己没有进去。
凤遥推开房门,发现里面并没有其他下人,只坐着凤鸢,就连江遇都不在。
凤遥一进门,直接跪在了凤鸢面前:“皇姐,求你帮帮我。”
凤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不想和亲,应该去求父皇,求我无用,我不会帮你去劝父皇的。”
凤遥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让皇姐帮我去求父皇,我只是求皇姐教我如何救母妃。”
凤鸢望着凤遥,并未说话。
凤遥解释道:“皇姐,母妃为了我的事情在紫宸殿外跪了快三日了,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遭到父皇厌弃,如果我和亲一事已成定局,我不能再害的母妃失去父皇的欢心。”
“其实解法很简单,你主动去见父皇,说你愿意去和亲。”
“我知道,但我现在出面,只会让父皇觉得我是迫于无奈才同意的,他依旧会对我们母女心存厌恶。
皇姐,我对父皇并不了解,生怕言语间触怒父皇。你总能得父皇欢心,求你教教我该怎么跟父皇明言此事。”
凤遥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前去紫宸殿,表示同意此次和亲,反而会引得父皇心生厌恶。
正在她不知道该向谁求助的时候,陡然之间想起了凤鸢。
凤鸢说话总能说到父皇的心坎上,她只能来求凤鸢帮自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