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春草堂”里屋。
熟睡中的舒林雅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睡眼惺忪的翻身坐起,抬头便看到师父慧戒正在翻找他的行李箱。
“师父,你怎么才回来?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出门又没带手机吧?”
“你醒啦?”慧戒嘿嘿一笑,朝他床边坐过来,“我不喜欢那玩意,不过我带定位仪了,这不刚好赶回来见你吗。”
他说着指了指行李箱,不满道:“没酒没肉,你这出去一趟,什么都没给我带啊?”
舒林雅语重心长的劝慰:“师父,你少吃点肉吧,不说让你守寺规,你看你那六层的肚子,再吃还能飞起来吗?”
慧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唇角向下,嘟囔道:“你又管我。”
“那肉没有,酒总得带点儿啊!”
“飞机带不了,而且那边出名的是红酒,你又不爱喝。”看师父不高兴,舒林雅又哄道,“明天我回家探亲,我妈酿了米酒和桑葚果酒,那味道买都买不着,等我回来定会给你装几坛,怎么样?”
慧戒这才高兴起来,又问他:“这次出去好不好玩?”
舒林雅摇摇头:“不好玩,哪哪儿都是人,太吵。”
“我就说嘛,要玩还得是好山好水的地界儿,那城市里头有什么可玩的?都怪你妈,说什么男孩子长大了就要满世界转转,长长见识,你这么转一圈长什么见识了?还不如我带你去各个山头溜达,我看呀就属她最没见识!”
高人都在山中藏,老让孩子去铜锈场算怎么回事?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
舒林雅对师父的满腹抱怨听而不见,他知道师父为什么生气。
无它,唯比赛项目非他教尔!
慧戒今年五十五岁,至今为止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他这大不拘的性子,若不是满心满眼都对了味,怎肯将人收归到自己门下?
既收了,便恨不得将自己的十八般武艺全部传授给他。
这孩子三岁拜师,算来已跟他五年了,如今已满八岁的他,不说慧极十院八寺,也绝非常人可比。
只是这孩子于行武一道毫无天赋与根基,不像慧心门下的徒子徒孙们出场就能夺人耳目。
外人看来,舒林雅除了出众的讨喜相貌,性格淡淡,实在看不出别的来。
但他知道,这孩子呀,得往内看。
在他看来,外露的强算不得什么,内里的强大才是真的不容小觑。
别的不说,只这卜卦一门,寻常人等,在舒林雅面前,皆可谓天机半泄,他要想探查你的秘密,你就别指望还能兜住了!
慧戒自己是开了天眼的,他能看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可这娃子,纯靠摆命盘安星宫便能推算出人的命运。
他觉得徒儿这本事一点也不比他差。
只是,他教的东西,都是内化的,可没有哪一样能拿到台上去比赛。
所以,舒林雅的围棋并不是他教的,而是舒明月专门请的外援来传授的。
但舒林雅自己也清楚,他接触围棋只有短短两年,虽说教他围棋的老师也是大师级别的,但他能达到目前的水平,绝不仅仅是因围棋本身,而是慧戒教授多年的各种心法在内里起了极大作用。
所以,即便比的是围棋,他心里感念更多的还是师父。
只不过师父心里不痛快,这两年他时不时就去参加比赛,一场比赛,前前后后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师父虽然不着调,但也舍不得他总往外跑。
更准确点说,他往外跑也没什么,关键是——没带上师父。
舒林雅顺着毛捋,“师父,我正想和你说呢,接下来的两年,我都不去比赛了,就跟着你各个山头溜达,可好啊?”
“真的?那可太好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慧戒刚开心起来,又想起一事:
“你明天回家探亲,几天能回?”
“一个月。”
“那么久?”
舒林雅看他表情有变,立刻提议:“要不师父和我一同回家吧?我们家的院子可大了,客房也多,想住哪间任你选。”
“我才不去呢,我可不待见你妈。”慧戒直摇手。
空有一副善相,那嘴巴却跟抹了毒似的,连他一个出家人都敢打趣,实在是不成体统!
说着说着竟起了怨心,真是罪过罪过。
他赶紧转开话题:“小风呢?也跟你一起回家?这小子可待不了一个月,那不得憋疯喽,要不过几天我去一趟,把他招出来带走玩几天?”
“师父,使不得啊,”舒林雅拉住他的胳膊,“我们一年才有一次探亲长假,师父你可不能掺和。”
慧戒撇撇嘴:“就算我不招他,他也待不了那么久。”
“只要师父不掺和,我就有办法让他待的住。”
慧戒看着他认真的小脸,无奈妥协:“好吧好吧,就听你的。”
慧戒扯出胳膊就要出门,舒林雅叫住他:“师父要去哪儿?”
“打坐,无趣无趣,明天我就出趟海,找点乐子去。”
夜色下,他如一只敏捷的豹,飞檐走壁攀上了屋顶。
舒林雅重新躺下,这次,他很快便入了梦,虽不知梦为几何,但看他眉宇疏松,唇角竟卷出了圈圈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花詹就收拾妥当在客房中等候,直到舒家两兄弟到齐了,才带着他们下山去。
车子昨晚就等在了山脚下,清阳城紧挨着云澜,这会儿出发,自是赶得上到家吃午饭的。
路上,闲来无事,舒林风又开始贼兮兮的打听慧戒的行踪。
舒林雅闭目养神,全当没听见。
有时,他都怀疑师父是不是收错了徒弟!
按理说,舒林风的性格跟慧戒简直同出一辙,两人一样的爱吃爱玩,除了闭关和打坐,就没见这两人消停过,他们还是整个寺中唯一吃肉的两个。
舒林雅每次外出,慧戒都会多问一句舒林风的动向,若在寺中,那分分钟就得招上他。
当然,舒林风也是极会配合,一招便走。
有一回,舒林雅比赛回来好几天,都没见着这两人,后来才知道慧戒竟带着舒林风改装去了黑市打拳,还赢了些钱买酒买肉。
两人酒足饭饱后偷偷回寺,却被慧心抓个正着,当下便罚两人清水辟谷一个月。
慧戒倒是无所谓,舒林风可惨了,那段时间馋的恨不得每天都吞下一头牛。
不过这两人都有一个相似的毛病: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仍会一拍即合,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都互相吸引成这样了,慧戒却还是没想过收舒林风为徒。
舒林雅很好奇,甚至当面问过慧戒。
慧戒却说,他和舒林风只是酒肉朋友,可没有师徒之缘。
他传授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学,他这辈子能收到舒林雅这个徒弟,已经是上天待他不薄。
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徒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