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时骨回家以后,闻景并没有着急开车离开,他在公寓楼下目送时骨上了楼,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那边的人很快就接通了电话,闻寒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事情都办完了?”
“完事了,我刚送他回你家。”闻景回答着,还不忘问:“哥,你接电话怎么接的这么快?没有患者么?”
“今天下午有个会议,刚刚结束没多久,还没开始接待患者。”
闻寒洲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盯着窗外的阴沉一片的天空,“他的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拆线过程也很顺利,但是医生说他的手还是不能沾水,需要静养,我还给他带了一块小蛋糕,和他聊聊天。”闻景再次回答道:“小时骨的心情不错,最后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哥,看来他和我待在一起,比和你待在一块的时候开心。”
话语里带着几分洋洋自得,似乎还有些逗人的意思,但闻寒洲并没有和自己的弟弟计较这些,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淡薄:“今天辛苦你带着他去医院,现在,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不等闻景回答,闻寒洲便挂断了电话,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身姿高大而挺拔,站立在窗口,垂下眼眸,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街道,良久,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迈巴赫在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隐去,逐渐变成了充满欧式风情的独栋建筑和大片大片的灌木丛林,哪怕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下旬,翠绿色的树叶已经泛黄掉落,却还是难免不让人看出这片区域的绿化做的非常精致,是巴黎第十六区的风格。
和往常一样,迈巴赫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小道,最终停在了那壮阔雄伟,依山傍水的建筑外,院门前的两个佣人早就等候在了此地,见到迈巴赫的到来,他们打开院门,迎着闻寒洲的车进入院子,微微颔首向闻寒洲示意。
闻寒洲从车上下来,管家正站在大门旁边,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他迎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嗯。”闻寒洲朝他点头,“只有祖父一个人在家?”
“闻先生和闻夫人也在。”管家回答他。
听到管家的话,闻寒洲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时间不长,却足以让他建立起一层防护屏障,于是他打开了别墅的大门,跟随着身前的管家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大厅,门口的佣人恭恭敬敬地朝着闻寒洲鞠了一躬,接过他的大衣外套,把拖鞋放在闻寒洲的脚边,这一套动作非常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闻寒洲也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他看向分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泛着绿意的眼眸没有半分波澜,平静地走了过去。
“寒洲来了?”率先开口的是正在喝茶的闻灼庭,他的眼尾笑出几道皱纹,朝着自己对面的空位扬了扬下巴,“坐。”
闻寒洲走过去坐下,佣人在一旁为他添茶,他看着分别坐在闻灼庭两边的男人和女人,分别叫人:“祖父,爸,妈。”
闻寒洲的父亲与闻灼庭长得很像,哪怕已经五十多岁,身姿却依然挺拔,他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衬的整个人极其精神,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却难挡英俊。
再看闻寒洲的母亲,那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美艳法国女人,一头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到腰上,她的眼睛是明亮而深邃的绿色,不像闻寒洲那样如同湖水般深沉,反倒是如同艳丽夺目的绿色宝石,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眼睛,深陷在她的眼眸之中。
“邵远,你和寒洲也应该好久没见了吧。”闻灼庭笑盈盈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他前些阵子和小景来了一次我这里,说那时候你们在挪威见了一次,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咱们几个人可以团圆在一块,今天来我这里的人最全,偏偏就缺了个小景——不过算了,今天这个场合,叫他过来也没什么用。”
闻邵远淡淡地扫了一眼闻寒洲,“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小景去我那里的次数倒是多一些,寒洲比他大,工作也比较忙,总要专注自己的生活,没有时间去看望我和克洛伊,也是正常的。”
“这几天是不太清闲。”闻寒洲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学校和心理研究所里的事情都不少,我现在和闻景的联系也没有那么多。”
“既然那么忙,干脆就把你在大学的那份兼职教授的工作给辞掉吧。”他的母亲克洛伊在旁边接话,她的中文非常流利:“我们家里并不缺钱,你心理医生的工作也很好,再兼职去当教授,你的烦心事会更多,也会更累。”
“克洛伊,别这样说。”闻灼庭抬起手,笑意盈盈,“寒洲前几天还来寻求我的帮助,帮他的一位学生摆平了一些烦心事呢,他这个教授当的尽职尽责,不比他做心理医生差,不愧是我的孙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优秀。”
闻寒洲听着他的话,心中没有半点涟漪,只是淡淡地回答道:“谢谢祖父夸奖,都是您培养的好。”
但只要有心人都能听出,他单纯只是在说客套话而已,闻灼庭也同样如此,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中,哪怕是与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说话,也是各自心怀鬼胎,都带有着一定的目的性,这点闻寒洲明白,闻邵远明白,闻灼庭更明白。
所以他们祖孙三代的谈话倒更像是在逢场作戏,各自都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也都在为了自己而考虑。
反正只要敷衍一下,把闻灼庭哄得开心就可以了,至于闻邵远和克洛伊,闻寒洲并不是很在乎,他现在已经三十一岁了,他的父母也管不着他,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无权干涉。
闻邵远严肃地看着闻寒洲,“你倒是有闲心做这些,为了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能求到你祖父这里,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要求他摆平,你怕是对自己的家里人都没这么亲过。”
“罢了。”闻灼庭摇摇头,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水,“寒洲他也是出于好心,更何况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寒洲也答应了我其他条件,不然我今天也就不会把他叫来了。”
“祖父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你应该还记得。”
闻灼庭目不转睛地盯着闻寒洲,“下个月,你林伯伯的外孙女林妍就来巴黎了,她在美国生活了五年多,后来又来法国旅居过一段时间,目前就在自家的林氏集团工作,比你小了三岁,但已经是林氏集团的重要股东之一了。”
闻寒洲听说过这个林氏集团,主要业务是大型跨国贸易,与自己父亲的公司有过多次合作,闻灼庭和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关系极好,在他还没有移民前二人就相识,而且听说林氏集团的董事长膝下只有一女,和一名外孙女,就是闻灼庭口中的林妍。
“她来这边以后,会在巴黎待上一阵子,处理集团内的一些工作事务,到时候你去和她接触一下,多见几面,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
闻邵远明白了闻灼庭的意思,于是点点头,“爸,你说的是,他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抓紧把终身大事快点定下来,这样我和克洛伊也不用跟着他继续操心,能轻松许多。”
闻寒洲依然没什么表情,不知为何,在听到闻邵远说终身大事那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是时骨那张漂亮的脸。
以至于他对闻灼庭后面的话充耳不闻,面对着克洛伊和闻邵远的唠叨也无动于衷,他只是想着时骨,想着时骨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感觉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及,如同有一片羽毛落在了闻寒洲的心上,牵动着他的心脏。
除了时骨以外,他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他谁都不想要,他只想要时骨。
可他没办法拒绝闻灼庭,为了让梁晰言入狱,他活了三十一年以来第一次寻求了自己祖父闻灼庭的帮助,但这样的帮助不是白受的,他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不能拒绝闻灼庭,不然,如果闻灼庭真的想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那是闻寒洲控制不了的。
他想让时骨永远待在自己的身边,他不想,也不能让时骨受到任何伤害。
“好。”于是闻寒洲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会和她见面的,一切听从祖父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