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不欢而散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大乾的士绅百姓义愤填膺,个个骂声一片。
而定王李泰、雍王李贞等人,自觉在朝堂上未能挣回颜面,更是兴味索然,各自悻悻回府。
唯有萧羽、杨忠、陆德言三位朝廷重臣,依足礼数,将北胡使团送至京城北门。
镇北门外,旌旗猎猎。
不少闻讯赶来的士绅百姓围聚在侧,对着北胡使团指指点点,显然是心有不甘。
如此场景,
双方自然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陆德言毕竟是丞相,又是世家,很想找回场子,此时皮笑肉不笑地说:
“王子不必动怒……额,方才,骏王殿下有事,未及相送……不过,他嘱托老夫,北地苦寒,务必请王子再流连几日,品鉴我礼仪之邦、大乾风物……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啊?
骏王?
北胡人又是一阵尴尬——
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被那个混蛋骏王给唬住了!
否则此时战书都已经下了!
咳咳,
齐利不想答话,反而想找个理由走人。
阙勤于是说:“谢丞相和骏王美意……只是,我大可汗不日便要会猎,我等尚需回国准备……呵呵呵……”
哦哦,
众人都是一脸假笑,相互行礼,显得依依不舍。
这时,
大将史摩思见大乾朝臣虚伪至极,还说什么北地苦寒,一时就火气上腾,讽刺说:
“大乾确实繁华,只可惜……自诩礼仪之邦,却不懂礼尚往来啊……”
他特意加重了“礼尚往来”四字,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们连回赠金箭的胆量都没有,还自诩什么礼仪之邦?
啊?
陆德言顿时噎住——
你们这些蛮夷!
说话都这么冲吗?
这话像一根刺,瞬间扎进了齐利的心里。
是啊!
那个该死的李然!
哼!
他当即扭头转身,看也不看一眼。
“走吧!”
阙勤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于是北胡使团纷纷上马。
这时,
齐利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一阵窝火——
骏王、骏王,
就那么一个荒唐的,就压得住我们?
正好!
我就当着你们大臣和百姓的面,把他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亮出来,看你大乾还有何颜面?还怎么用骏王来压我?
于是,
他沉声说:
“丞相,你提到骏王,本王倒是想起来,昨日骏王殿下还赠送了一份‘实用’的礼物,今日正好当众拜谢!””
“来人,把骏王殿下赠送的礼物拿来!”
随从不敢怠慢,立刻捧上那个金丝楠木的盒子。阳光下,盒子依旧精美华贵,散发着幽香。
此时,
周边围满了的士绅百姓,也都目不转睛看着。
萧羽、杨忠、陆德言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打鼓——
糟了!
那么多人看着呢,
骏王别又搞出什么荒诞无用的东西?
那可就再次丢脸了!
无数双眼睛注视之下——
咔哒!
一声轻响,盒盖被打开了。
齐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奇珍异兽,甚至连块像样的绸缎都没有。只有一本用细线装订得整整齐齐的书。
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五个古朴的大字——
《教汝如何养猪》。
???
养猪???
完了……
齐利傻了。
史摩思也张大嘴巴。
阙勤太师更是一头雾水……
所有北胡使团的人,全都傻了!
围观的大乾百姓和官员们,也是一脸懵逼,许多眼尖的已经看出了是一本农书,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齐利不信邪,颤抖着手拿起那本书,随意翻开几页。
只见里面图文并茂,内容详实得令人发指!
从猪的起源、种类划分,到如何挑选优良种猪、如何配种、如何搭建猪舍、不同生长阶段的饲料配比、常见猪病的防治……
再到后面,如何科学屠宰、分割猪肉,如何腌制腊肉、风干火腿、灌制香肠,如何熬炼猪油,甚至连猪皮、猪毛、猪鬃的各种用途,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
这他妈也太实用了吧?!
实用到了令人发指的朴素程度!
更气人的是,书的扉页上,还有一封李然的亲笔信。
字迹洒脱,墨香犹存,还带着一股潇洒飘逸的晋人笔意:
“闻王子殿下崇尚务实,不好虚礼。”
“故本王不敢以浮华虚诞之物相赠,特将门客所献之农学着作转赠王子。”
“本王以为,农桑为本,畜养为基。养猪虽为小道,然若推行得法,足以兴邦富民。”
“望王子切勿轻视此书,归国之后,若能令北国之民广为饲养,则北国幸甚,大乾幸甚!”
“噗——”
不知是哪个大乾官员实在没憋住,第一个笑了出来。
这声笑像点燃了引线。
下一刻,镇北门前,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养猪!养猪兴邦!哈哈哈哈,骏王殿下真是……高瞻远瞩啊!”
“太实用了!这礼物送得,简直是……哈哈哈……送到心坎里去了!”
“没错没错!北胡的朋友们,快把这宝书带回去,好好养猪,争取早日强国富民啊!哈哈哈哈!”
笑声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北胡人的脸上。
齐利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脸上更是烫得如同被炭火灼烧!
他想发怒,想把这本破书撕得粉碎!
可他又能说什么?
人家送的是“农学着作”,是为了帮他们“兴邦富民”!
信里的措辞,客气得体,完全挑不出毛病!
甚至透着一股真诚的关怀!
可这该死的关怀,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他难受!
他看看手里这本《教汝如何养猪》,再想想自己昨天送出的弯刀,今天朝堂上献出的金箭……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羞耻感,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憋屈!
无比的憋屈!
他娘的!
那个李然……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可偏偏就是这个疯子,用这种最离谱、最荒诞的方式,把他所有的骄傲和算计,都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嗷——!”
齐利再也承受不住这惊天的嘲笑和羞辱,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如同受伤的孤狼。
他一把将书狠狠砸在地上,翻身上马,看也不看众人,用马鞭狂抽坐骑,发疯似的向北狂奔而去,背影狼狈不堪。
“走!”
阙勤太师也是面色铁青,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了,急忙招呼使团成员。
北胡使团的其他人,个个面如死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史摩思更是羞愤欲绝,感觉自己刚才那句“礼尚往来”简直是自取其辱的导火索,临走前,他勒住马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大乾众人一眼,放下狠话:
“今日之辱,我们记下了!”
“他日兵临城下,再见真章!”
说罢,也催马追着齐利,落荒而逃。
只留下镇北门前,经久不息的大笑声,和陆德言、萧羽、杨忠等人忍俊不禁、摇头赞叹的身影。
妙!
实在是妙不可言!
骏王这一手,看似胡闹,实则诛心!
这挣回来的面子,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