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邸内,一如既往的沉寂。
与其他几位皇子府邸或是紧张备战、或是兴奋密谋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静得吓人。
李恪手握诏书,来回踱步,脸色阴重不泄。格桑侍立一旁,气息也内敛深沉。
沉默许久,
李恪忽然说:
“格桑,京中只留必要人手……其他人,都要随本王南下。”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格桑,又说:“此行颇为凶险……你们到了地方,要隐藏身份,万事都要谨慎,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哦?
格桑顿时疑惑,问:“殿下,既有先斩后奏之权,正是雷霆扫穴之时,为何……?”
呵呵,
李恪淡然一笑:“雷霆?要雷霆做什么?有何用啊?本王要的,不是一时的威风……”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又说:
“下去之后,你们要暗中查访,摸清那些官员的底细,抓住他们的把柄。愿意臣服本王的,便放他们一马……”
哼!
“至于那些不识时务的,就怪不得本王了……不过,也不要滥杀,抓几个为首的,其他报送朝廷即可。”
哦……
格桑瞬间明白了——
正如钦胜次相大人所说,安王殿下是“咬人的狗不叫”,这次下去,主要是要积攒实力。
用贪污把柄拿住那些人,收为己用,不服的才抓,如此一来,既能收服人心,建立自己的隐秘势力,又能借朝廷之手清除异己,自身还不沾染分毫,更不会过早暴露在风口浪尖。
果然是深谋远虑,类似我西番格萨王啊……
一念至此,
格桑越加佩服,躬身一拜说:“殿下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嗯,
李恪淡淡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说:“宇文赞那边,有什么新动向?”
格桑立刻压低声音说:“回禀殿下,探子回报,宇文赞似乎有意请旨,将京畿部分兵力移驻湟州,他还要亲自坐镇……”
啊?
宇文赞坐镇湟州?
李恪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赶紧说:“格桑,速速派人回西番,将此消息告诉钦胜次相。不得有误!”
“是。”
格桑当即领命。
李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喃喃自语说:“好个宇文赞……果然名不虚传啊……”
李恪乃是老六之辈,为了夺权皇位,他也不在乎牺牲一些边境,因此也早已料到北胡很可能会与西番联手。
将来如果真不行,他也不介意跟西番、北胡签个城下之盟,只要换取皇位,些许土地,也不足为惜。
……
圣旨一下,雷厉风行。
朝廷依托大乾本有的十三道,迅速成立了十三个巡回廷。
除了李泰、李恪、李贞、李然四位皇子各领一道外,另有八位朝廷重臣挂帅,分赴各地。
京畿道,则由那位神秘莫测的皇宫力士首脑魏渊,亲自坐镇。
最终的分配结果很快出来了——
定王李泰,领陕东道巡回廷。
安王李恪,领川陕道巡回廷。
雍王李贞,领青幽道巡回廷。
而骏王李然,则分到了富庶却也最为盘根错节的江南道。
次日,
在朝廷近乎催命般的敦促下,十二道巡回廷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整装出发,奔赴各地。
李然这次南下,阵仗倒也不小。
徐茂恭、黄鹤、白剑这三位核心班底自然是随侍左右。
雨化田和他麾下的血滴子精锐,早已化整为零,先行一步,在江南道各处潜伏,布下了暗网。
此外,李然还带上了王府里那二百多个门客。
这些人里,懂政务的寥寥无几,大多是些吟诗作对、谈玄论道的清谈客,甚至还有几个研究机关术和杂耍的奇人。
但在李然看来,此行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如果带那些精通政务的人下来,反而受制于条条框框,无所作为。
于是乎,
一支混杂着谋士、诗人、剑客、密探以及各路“闲杂人等”的奇特队伍,浩浩荡荡,登上了南下的官船。
一路顺江南下,水路走了七八日。
终于,
船队抵达了江南道的首府——
建州。
此时正是江南好风景,烟花三月下建州。
岸边杨柳依依,画舫穿梭,一派草长莺飞的繁华景象。
只可惜,李然此刻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江南美景。队伍直接进驻州衙,气氛无形中便紧张了起来。
当夜,
建州都督王宠,建州刺史杜兆,便联袂前来,设宴为骏王殿下接风洗尘。
这两人身份特殊,同时兼任着江南道的采访使和监察使,乃是江南道名义上的最高军政长官。
晚宴前,徐茂恭特意找到李然,有意无意地提醒说:
“殿下,这建州都督王宠,是杨忠的心腹干将。而那位刺史杜兆,听闻与宇文信(世家代表之一,大理寺卿)过从甚密,算是陆德言那边的人吧……”
“这两人分属两派,在江南道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徐茂恭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又压低声音说:
“依属下之见,要么就分开召见,要么就只与一人深谈,将他们二人凑在一起……恐怕不妥,席间言语交锋,怕是会探殿下的底,如果殿下说了什么话,让他们当真令箭,恐怕多有不便啊……”
嗯嗯,
老徐果然精明能干。
李然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含笑说:
“老徐,不必紧张。”
接着,他又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又说:
“无妨。”
“本王这次来,既不打算杀人,也不准备用刑,更没兴趣听他们互相攀咬。”
“他们想探底?那就让他们探好了。至于说拿本王的什么话头来当令箭,也无所谓,就随他们去吧……”
“老徐啊,松弛一点!啊?”
呵呵,
徐茂恭、黄鹤、白剑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徐茂恭心想——
你不就是有个睡眠测试,才那么有恃无恐吗?
但那玩意靠谱吗?
别到头来误了时间,可就来不及弥补了。
于是,
他本着为臣尽忠的原则,再次苦口婆心说:“殿下……那‘睡眠测试’之法,真的……行得通吗?此次事关重大,非同儿戏啊!”
这时,
连一向浪漫的黄鹤也有些迟疑了,虽然他之前觉得妙,但真到了地方,看着这架势,心里也开始打鼓,嗫喏说:
“殿下,这?老徐所言,似乎有道理啊……”
呵呵,
李然放下茶杯,脸上再次淡然一笑,显得无比淡定。
“放心吧。”
“到时候,你们看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