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音在街道上转悠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哪里有摆摊的集市。
她找了个路人,问:“你好,请问你知道哪里有摆摊卖炒面的吗?”
“这个点摆摊的还没有出来呢,你晚上八点多再来,就在那路边上。”路人指向东方。
“好的,谢谢。”
“不客气。”
她朝着路人指的方向走过去。
这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马路,现在还没有摆摊的,她找了家店在里面等着。
一直到八点多,马路两边来了些商贩,但没有家豪的身影。
难道家豪换工作了?或者去了其他地方。
自己这一趟要白跑了吗?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看到人。
不知道这个小镇还有没有其他摆摊的,也许家豪去了别的镇也说不定。
她想了想了起身离开。
就在家音走后一辆顶着炒面炒饭招牌的三轮车才缓缓开过来,
来人个子大概一米七几,不算矮但很瘦,留着短碎发,看着二十八九的样子。
刚刚来的路上,放鸡蛋的桶从车上滚落,鸡蛋掉了一地,他把鸡蛋收拾好,又去超市从新补了的鸡蛋。
这一耽误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刚摆上,立马有之前的老客户过来买蛋炒饭,是周围一个网咖里打游戏的,经常光顾。
“老板,来份炒面。”男人坐下喊。
“好的。”他娴熟在舀了一勺油放进锅里,连续打了两个鸡蛋,翻炒的差不多,放葱蒜,再夹一把面条放进去。
翻炒,这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上千上万次,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完整的做出炒面。
“炒面好了。”他把炒面端上去。
男人吃了一口,“不是说不要辣椒吗,怎么还有点辣,你放辣椒了?”
他也不反驳,木然的端过炒面,“我再给你重新炒一份。”
放油,鸡蛋,调料,面条,翻炒。
“你的面,没有放辣椒。”他重新端上去。
男人吃了一口,很满意,“谢谢老板。”
这时几个二十多岁的混混走过来,围住炒面摊,其中一个打着唇钉的男人轻蔑地笑了笑,“老板生意不错啊,给我来六份炒面,加肉,加火腿。”
“我的要辣一点。”
“我的不要辣,多放点蒜。”
“我都行,多放点面就可以。”
六个混混顶着五种发色,围着小桌子坐下来。
他捏着勺子的指节发白,这群人已经来吃过好几次了。
最开始吃出了头发,没给钱。
后面见他好说话,每晚都来吃,就是不给钱。
问就是下次给,没带钱,问烦了就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一副想跟他打架的样子。
他才从里面出来,如果因为这个再进去,比初犯判的重的多。
不划算。
他垂下眼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机械的做着炒面。
做好一份送过去,混混接过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另一个混混说道:“老板,面放多一点,谢谢!”
“我的也是,谢谢老板!”
好不容易将六份面做完送过去,第一份已经被混混吃完,他举起手,“老板,再来一份,我还没吃饱。”
桌子被几个人占的严严实实,本来想吃的顾客看到这一幕转头去其他家。
几个混混吃饱喝足起身要走,家豪喊住他们,“你们还没给钱。”
“不好意思,今天忘记带了下次,下次再给你。”
“谢谢老板,今天的炒面做的真好吃。”
“老顾客了,追着要钱可真没意思了。”
……
本来就耽误了一个小时才摆上摊,这几个人又耽误了他半个多小时。
一直经营到十一点,其他摊子都开始陆续收摊,他才跟着将桌椅收起来。
收完桌椅,他打开微信,今日收款一共117元。
去掉成本,赚的连60都不到。
再去掉房租水电,今天一天又是白干。
他叹了口气,从牢里出来已经两年多,到现在一分钱没存下还欠着花呗几千。
想找工作有案底,连外卖都送不了。
这个世界,真的不给他活路了。
回到租的民房里,发黄的墙壁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昏暗。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他疲惫的躺在床上,计算着手里为数不多的余额下个月该如何使用。
怎么算余额也没法渡过下个月,他将手机扔在一边,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母亲姐姐和妹妹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虽然日子过的很穷,穷到吃不饱,但至少人是开心的。
那间土坯房,还有房子里的人,都让他感觉到温暖。
好想回去啊……
眼泪弥漫而出,此时四处无人,也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眼泪,他的软弱。
“家豪,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抓条鱼来吃。”姐姐拿着长长的竹竿笑着对他说。
然后笑容逐渐变得模糊……
再见到她,就是一副冰凉的尸体。
面色发青,嘴唇发白。
头发睫毛上都是冰渣。
妹妹用稚嫩的声音问:“死了是跟妈妈一样再也不回来了吗?”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只记得家怡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一刻,他在心底发誓要照顾好妹妹。
但最后,他连自己都没有照顾好。
压抑的抽泣声从齿缝中钻出,在这个昏暗的小屋内,无人知晓。
……
家音在街道上越走越远,她拨通王天赐留给她的家豪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她觉得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找人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
天色太晚,没办法她只能按导航找个浴场度过一晚。
给饭店送的菜只多送了一天,玉膳房那边的鸡估计上明天要缺一天货了。
想到这里她给秦老板打了个电话,提前告知明天家里有事暂时不能送货。
秦老板表示理解。
又给李俊打电话,李俊也表示问题不大,让家音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
至于另外一个菜馆,由于路途不顺利,家音已经结束跟他的合作。
第二天,家音再次来到小镇上,四处打听有没有认识王家豪的。
但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认识。
他好像一丝存在感都没有,在这个小镇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重新联系王天赐,王天赐表示他也很久没和他联系。
她有些气馁,也许家豪真的不在这里。
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没有结果,这样的话她就只能先回去了。
打开微信正打算找个顺风车,这时突然微信通过验证的消息弹出。
旭日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她赶紧发了个消息问:你现在在哪里呢?
旭日:x镇。
x镇,不就是她现在在的小镇。
详细地址呢?她又问。
这次他没有再回答,可能是觉得不熟?
她又发了几条消息,家豪都没有回复。
这熊孩子连他姐姐的微信都不回,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怕被家豪当成骗子,她没有在微信上透露自己的身份。
又找了几个路人询问晚上哪里有摆摊卖炒面的,得出的结论还是之前那条路。
难道是她昨天错过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再蹲一天。
一直蹲到晚上八点多,她朝着路人说的那条街走过去。
这时听到路边的人说:“快去那边看看,好像打起来了!”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因为摊位的事情……”
围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她好奇的凑过去踮起脚往里看,两个男人对着地上躺着的人拳打脚踢。
“妈的,这炒个臭炒面的敢叫我们挪地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地方你用就是你的了吗?写你家名字了?”
“傻逼,下次见到我们躲远一点……”
家音看看旁边停着一辆炒面推车,地上这个人……
是家豪吗,家音努力挤进人群中,就见一个瘦弱的男人蜷缩在角落,被打了也一声不吭。
一个男人对着家豪的脸扇了一巴掌,看着家豪一动不动,“老子打你怎么着,连个屁都不敢放,怂不怂?!”
“放开他!”家音站出来。
“你是谁,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另一个胖点的男人看着她,似乎在疑惑家音和炒面的什么关系。
家音盯着两人,掏出电话,“现在这是法治社会,你们再打我就报警了!”
家音的声音让原本不动的家豪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露出震惊的表情。
胖男人犹豫了一下威胁,“你敢报警,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别看你是女人,女人我也一样打!”
家音心底有些怕想后退,但还是停下,直视男人的眼睛,“我不怕,你们放开他,不然我就真的报警了!”
“给你脸不要,那就别怪我了!”男人朝着家音走来。
家音正想躲开,突然瘦男人惊叫一声,家豪奋起将他推倒,趁机打了他一拳挣脱了瘦男人的压制。
胖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放弃针对家音,朝家豪冲过去。
那边家豪已经爬起来,他脸上带着伤痕,一只鼻孔不停冒出鲜血。
瘦男人揉着脸,对胖男人道:“刚子,弄他!”
两人又冲上去,三人厮打在一起。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两个人飞快的从家豪身上离开,桌子椅子也不要了,骑着车子就跑。
人走后,家豪站起来,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转头看着家音。
记忆里那个人的影子已经模糊,看到她似乎重新唤醒了记忆。
虽然很像,但不可能是他姐姐,他姐姐很瘦,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谢谢。”他对她点点头。
“不用谢。”
他从车子上拿出纸巾,擦掉脸上的血,将男人遗留在这里的桌椅扔到一边,摆上自己的桌子。
即使是发生这样的事,还是没能耽误他摆摊。
家音看着他,她很想问他这些年的经历,什么时候坐牢,因为什么事情,家怡是怎么离世的,有没有什么隐藏疾病……
他沉默的收拾着,摆出一份份调料,动作木然机械。
那张脸依旧能看出一点小时候的影子,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与疲惫。
明明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何,家音看着却有点心疼。
小时候那个性格开朗,活泼爱动的家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群散去,家音走过去,“老板,我要一份肉丝炒面。”
“好。”
“要加什么?”
“加肉丝吧。”
“好,那边坐。”
家音找了个塑料板凳坐下。
看着他炒面,娴熟的动作不知是多少做了多少遍。
“面好了。”面端上来。
她看着盘子里的炒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量大。
一边吃一边观察。
这条路上没有多少人流,和她们那边的美食街差的太远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家豪选择在这个地方摆摊。
好几次想叫他的名字,都被她咽下去。
她有意吃的很慢,身边的顾客走了又来。
期间家豪好奇地看了她几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美女,能加个微信不?”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家音抬起头,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于是摇头,“不好意思,没有微信。”
旁边一阵哄笑,家音这才注意到他是隔壁小炒店的顾客,一身浓重的白酒味。
男人被拒绝似乎挺没面子,抬了抬下巴道:“给个面子,加个微信。”
家音皱起眉头,“不想加,谢谢。”
那边同伴的哄笑声更大了。
男人脸顿时拉下来,“加个微信没别的意思。”
家音正想说话,一个身影挡住她前面,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推到一边,“这个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为难她。”
男人悻悻离去。
一直等到十一点多,别的摊子陆续的收摊,家豪才收拾准备下班。
家音数过今晚他从始至终来了23个顾客,每个顾客消费约8块钱,他今天一晚的收益不到两百。
为了每天不到两百块钱的收益,今天还被人打了一顿。
“我要收摊了。”他看着家音,语气平淡。
见家音没有回答,他将桌子上的垃圾收到一起扔进垃圾桶,桌子收进三轮车内。
关上招牌上的灯,推起三轮车。
“家豪。”她轻声的叫了一声。
他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坐上三轮车准备启动车子,
“家豪。”更清楚的声音传入耳膜。
他停下来,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皱眉询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